『克裡西區的靜靜日子』故事其實很簡單:男和女,進入和出來,都在身體甚至肉體層面講述著所謂的歡樂。
60歲的喬伊在夏佈洛爾的鏡頭下是超過年齡的蒼老,似乎隻有那些和卡爾在一起的巴黎生活有著鮮活的影子。
現實和回憶,構築了夏佈洛爾電影對於時間的雙重敘事,而喬伊去往巴黎的最重要目的,就是探訪普魯斯特的故裡,並從中發現時間的意義。
但是,肉體在時間裡真的會死嗎?卡爾和喬伊來到那個佈滿鮮花的俱樂部時,年老的馬努沙已經死去,『她是優秀的,直到去世前一直在工作』工作無非是和男人在一起,提供肉體的服務,而卡爾之後直接掀起了她的裙子,說了一句:『這些女人的下面不會老』似乎在闡明時間內部老去的隻是肉體,而和欲望相關的性卻是不老的,也正是在性之上的快樂欲望,也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
所以,無論是銀蕩還是神聖,性構成了一種恒定的東西,如米勒所言:『我們要像音樂一樣無止無休地流下去,歡樂是你放棄一切後所得的饋贈』
在那個俱樂部裡,卡爾和喬伊和女人們喝酒、跳舞,撫摸著她們的身體,和她們在泛著泡沫的池子裡嬉戲,或者在床上盡情發泄——這的確是『放蕩的日子』,在直露的、狂躁的、顛覆性的男女關系中,肉體是開放的,性是自由的,他們叫她們『小天使』,她們保持著永遠曼妙而性感的身材。
金發女郎,或者叫瑪拉,她和喬伊在一起的時候享受肉欲的時候,卻告訴他:『我討厭巴黎,不僅巴黎,而且所有城市都讓人討厭。
這裡是地獄,人們漠不關心,他們歇斯底裡,我喜歡像血一樣流動的事物。
在劇院裡遇到的那個名叫伊迪絲的女人則為喬伊提供了第二個文本,陌生的他們坐在一起,看的那部電影是關於德國,關於希特勒,甚至關於戰爭的。
之後喬伊把伊迪絲帶到了房間,伊迪絲說她需要200法郎,『一半是為了詩歌一半是為了性。
而最後在卡爾直接想占有導致的肉體沖突中,伊迪絲拿出了那把放在包裡的槍,對著他們開槍,最後喬伊搶到了槍,那一刻,剛才的狂躁不見了,伊迪絲回到了正常狀態,她穿好了衣服,拿走了喬伊給她的100法郎,然後開門離開。
這100法郎是喬伊給她關於一首詩的錢?在沒有發生性關系的時候,她卻留下了那把槍,是遺忘?還是故意為之?槍在某種程度上就代表著征服的暴力,而伊迪絲用它來保護自己,使它成為反暴力的符號,而最後沒有拿走,這一層反暴力的意義也被解構了,但是代表詩歌的100法郎卻又成為了伊迪絲合理的收入,而性反而變成了一種缺省狀態,這是不是一種對肉體的超越?
瑪拉和伊迪絲這兩個女人樣本之外,還有兩一個女人,15歲的柯萊特,她自稱是馬努沙的孫女,她的到來似乎為喬伊和卡爾提供了更為純粹的肉體意象,卡爾為她拍攝各種姿勢的照片,但是卻認為她一直在說謊;喬伊的美國人身份讓柯萊特很感興趣,她問起了好萊塢,並告訴他自己一直希望成為芭蕾舞演員。
在卡爾的層面上,柯萊特依然是一個性符號,而在喬伊看來,柯萊特似乎具有更多元的意義,而詭異的是,三個人舉行了婚禮:卡爾先是在婚禮上吻了柯萊特,然後柯萊特吻了卡爾,接著喬伊吻了柯萊特,柯萊特也同樣回吻了喬伊——三個人結婚,似乎是肉體和靈魂意義上的雙重結合,但是在夏佈洛爾的鏡頭下,三個結婚了的人始終沒有赤裸裸的性生活展示,有的是他們在一起騎車、遊玩、看海的浪漫故事。
女人不斷出現,又不斷離開,而在這個追逐快樂時光的巴黎故事裡,夏佈洛爾並不僅僅是在探討性與愛的多重關系,而是穿插在其中的歷史事件提供了時代背景,電影中的納粹儀式,女人口中令人討厭的巴黎,以及最後被燒毀的俱樂部,都代表了現實對於快樂的無情解構,而在卡爾和喬伊走在街上時,傳來的爆炸聲、喊著口號的示威者,以及和警察發生的沖突,則更明確強化了一種政治意圖。
一個美國人在混亂的巴黎,看見了舊歐洲的崩潰,卻沒有看見新歐洲的出現,於是在一片混亂之後,喬伊一個人回到了俱樂部,那些躲在裡面的女人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她們依然以直露、狂躁和顛覆性的方式繼續著『放蕩的日子』,仿佛快樂還在流淌,仿佛『克裡西區的靜靜日子』成為一種饋贈,在『反思、比較、分析、占有自己』中書寫著從地獄走向天堂的時間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