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爸說保姆家裡有事，要請一個月假。
正好孩子放暑假了，要不辛苦你回去住一個月，陪陪爸？』一大清早，哥哥就來電話和我商量，聲音中透著小心。
老爸八十多歲了，又有高血壓和糖尿病，一個人住在鄉下，雖說生活能自理，還能下地種菜，畢竟年紀大了，身邊沒人還是有些擔心。
見我沒說話，電話裡傳來嫂子的聲音：『我們都要上班走不開，你是自由職業，就幫個忙吧！爸一個人在家，萬一發個低血糖什麼的，我們也不放心啊！』
嫂子都這麼說，我隻好應下來。
也不是我不想回，可一想到我那愛攀比的婆婆，心裡就發怵。
我婆家和娘家相隔不過500米，用鄉下人的話說，這家燉個肉，那家都能聞到香味兒。
本來這一碗湯的距離，是最好的親情，可因為我那婆婆，一切都變了味。
為了不讓我為難，哥嫂基本不讓我插手娘家的事，老爸的生活費醫療費都是他們負擔。
作為女兒，他們從沒要求過我什麼，今天也是意外狀況，他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這才沒辦法開了口。
我和老公說了這事，老公叫我趕緊回，不用操心他。
於是我收拾東西帶著兒子直奔車站。
三小時後，我和孩子出現在老爸面前，喜得老爸摟著兒子直喊：『我家小寶貝回來了？走，外公給你摘瓜去！』
吃過中飯，老爸去午睡了，我一手提著大包小袋，一手牽著兒子，頂著大太陽回婆家。
婆婆坐在客廳看電視，見我們回來，她斜斜地掃了我們一眼，撇撇嘴說你爸叫你們回來的吧？這谷粒兒米粒兒就是隔著一層皮兒啊！我一個人在家呆兩年了，也不見誰這麼上心過！』
才7歲的兒子聽不出奶奶一嘴兒的酸味，糾正道：『奶奶，不是外公說的，是舅舅說要媽媽回來陪外公的！』
『哼！這年頭有錢是大哥，才能使喚動人！』婆婆的臉都垮成門板了，長長地嘆了氣：『都怪我兒子沒本事，要是也能賺大錢，我會像孤寡老人一樣無人問？』
我知道，在這巴掌大的小村子裡，東家放個屁西家都能聽響兒，娘家保姆要休假的事，婆婆哪會不知道？她本就對我爸有保姆照顧很不滿，這下還不趁機損我幾句過過嘴癮？
我強忍著不與她計較，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把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換成平和的語調說：『媽，我買了些菜回來，放冰箱了』
我去廚房把買的排骨、豬肉、魚用保鮮袋分好放冰箱，聽到婆婆在問兒子：『你媽給你外公買了什麼？一定買的更多吧？』
不知兒子說了什麼，婆婆沒好氣地嘟囔，說兒子傻，不懂，說我肯定給我爸更多。
我才回家，天幹氣燥的實在不想和她吵，就帶著兒子回了娘家，任由她的罵聲伴著六月的熱浪在耳邊翻滾。
我氣鼓鼓回到娘家，老爸看我這表情，知道我又在婆婆那兒受了氣，笑著安慰我：『人老了嘴就碎，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是，別計較那麼多』
我爸就是這樣，信奉家和萬事興，總說親戚隔得近，鬧起來沒意思，再說他一個大男人，能和一老太太去吵架？好男不和女鬥呢！
因著這個心理，老爸叫我和孩子晚上回婆家睡，白天兩邊走動。
用他的話說，我到底是人家的媳婦兒，別讓別人嚼舌根兒，說他縱容女兒不孝。
好不容易回趟老家，那邊婆婆挑事，這邊老爸勸和，我特麼的咋過得這麼窩囊啊？
可窩囊歸窩囊，總不能和老爸賭氣吧？要不我這回來也沒有意義了！吃了晚飯，隻好依老爸的，又帶著兒子回婆家。
『哦嗬！趕回來了吧？咋不在那空調房睡？』才進門，婆婆就幸災樂禍：『我就說嘛，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娘家永遠是客人，不能當家作主的』
她陰陽怪氣地給我敲警鐘：『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做人啦，不要有奶就是娘，任何時候都不能忘本！』
婆婆提這話題，是當時我們在城裡買房時，首付款都不夠，是我哥一次給了5萬，才把房子買到手。
後來我生孩子難產，孩子一出生就進了保溫箱，嫂子見我又擔心人又擔心錢，立馬打了個2萬的紅包，把我們娘倆的費用都包了個圓。
而且這些，都不用還的。
後來老公無意中和婆婆說起這說，婆婆撇撇嘴，不屑地說：『她哥那麼有錢，就隻生了一個女兒，不給你們花點，以後那錢給誰呀？這要是在古代，就叫吃絕戶！』
世界上竟然有這樣好賴不分的人！人家幫了你兒子，不說要你感謝，可總不至於用這麼惡毒的詞語去罵別人吧？
我氣得發抖，指著婆婆吼道：『我哥的錢是他憑本事賺的，不是大風刮來的！他和你家什麼關系啊？不過是親戚！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你幾十歲的人了，能不能積點口德！』
我這一頓懟捅了馬蜂窩，婆婆拍桌打椅又哭又罵，說我見錢眼開，被我哥收買了，沒志氣沒底線的東西……
婆媳倆爆發了有史以來一場大戰，老公焦頭爛額兩頭勸，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這場戰爭。
老公跟我賠禮道歉，說早知道婆婆這心態，不該多那句嘴。
要我別跟婆婆一般見識，他記著我哥嫂的好就行了。
我想著孩子都有了，兩人平時也沒什麼矛盾，況且和婆婆也不住在一起，總不能因為這事離婚吧？
後來老公和我約定：該盡的孝道我們彼此都對對方父母盡，對婆婆的話實行六字真言：不理、不吵、不聽。
畢竟是他的娘，吵起來他不好做人。
隻是從那以後，婆婆就和我娘家杠上了，事事處處和我娘家比。
這不，借著我沒在娘家睡這事，婆婆又扯開了。
我謹記老公的六字真言沒搭理她，帶著兒子直接上了樓睡了。
第二天早上，歷來早起的婆婆沒有起床，房裡傳來陣陣呻吟聲。
我嚇了一跳，婆婆才過六十，身體一直不錯，這是怎麼了？
我急忙開門進去一看，隻見婆婆躺在床上，哎喲哎喲直叫喚，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我問她怎麼了？她一會摸著頭說這兒疼，一會兒又撫著胸口說那兒疼。
我說要不我們去醫院吧？婆婆卻搖頭說她一把年紀了，反正活不長，去了也是浪費錢，不肯去。
我隻好打電話叫一個醫生朋友趕緊過來瞧瞧，朋友趕過來給婆婆看了半天，又問了一些症狀和感覺，皺著眉頭把我拉到一邊說：『你婆婆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心跳脈博血壓都挺正常的，我真瞧不出是啥毛病了！要不，你還是帶她上醫院吧？』
我心裡明白了，轉身對婆婆說：『媽，既然你到處疼又不肯去醫院，那就叫小楊給你輸液吧！不過這些藥都是針對那些疼痛毛病來的，要是沒疼，藥水進了血管，副作用就大了啦！』
婆婆一聽立馬坐起來，雙手亂搖說不治了！不治了！我現在好多了，沒那麼疼了。
我和朋友對視一眼，心裡明白了八九分。
我眼波一轉說：『真沒事了是吧？那就起來吃早餐吧，我做好了』
婆婆爬起來，吃了一大碗面。
『假病』事件之後，婆婆安靜了兩天，任由我和孩子婆家娘家兩頭跑，倒也相安無事。
我看天氣好，想著幫老爸把被褥和棉衣都洗洗曬曬。
剛準備出門，婆婆叫住孩子：『小寶快來，和奶奶看鴨子去好不？』
孩子在城裡生城裡長，很少見到真實的小動物，聽奶奶這麼說，對毛茸茸嘎嘎叫的小鴨子來了興趣，眼睛都亮了，拍著小手歡呼：『好呀好呀，看小鴨子去嘍！』
我看看屋前的小河河水滿堤，有點不放心：『你們去哪兒看鴨子？河水這麼大，小寶還是跟我去外公家吧！』
『嗐！我幾十歲了還不懂？自己的孫子都不能帶了麼？我還能虧了他？』婆婆很不高興，抱怨說她不過想陪孫子玩玩，我都不肯，難道她不是親奶奶嗎？
我想想孩子難得回來，再說下去又要鬧矛盾了，他們想玩就去玩吧，於是叮囑了幾句就走了。
誰知我被褥還沒洗完，就聽外面吵吵嚷嚷鬧起來了，隱約聽到婆婆的哭喊聲。
我心裡莫名一慌，丟下被褥跑了出去。
隻見婆家屋前的河邊圍了一大波人，叫喊聲，議論聲，指責聲，哭叫聲，鬧成一團。
兒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從人群中飄來，揪住了我的心。
我從人群中擠進去，兒子臉色慘白全身濕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婆婆一邊撫著他的背一邊哭著埋怨：『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皮呀？才一會工夫就跑到河邊去了，這幸好是菩薩保佑沒出事兒，要是有什麼事，叫我這老婆子怎麼活啊！』
我大叫一聲沖了過去，顫抖著手拉過兒子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摸了一遍，見他除了多處水草劃傷的痕跡，其他都好好的，這才把他緊緊摟在懷裡哭出聲來：『沒事就好！媽媽在呢，乖，沒事啦！』
在眾人的議論中我才知道，婆婆帶著孩子去看鴨子，遇到一個老姐兒，就和老姐兒扯談去了，忘記還有個孫子要管。
小鴨子往河邊跑，孩子貪玩，哪還記得我的叮囑？和奶奶說要和鴨子玩去，婆婆頭也沒回，擺手叫他去玩，他也就跟去了河邊。
河邊水草茂盛，孩子不知深淺掉到河裡，幸好有人在河邊放牛，聽到聲響跑去把孩子救上來，要不後果不堪設想。
我趕緊謝過救命恩人，帶孩子回去換洗。
孩子第一次掉河裡，還嗆了幾口水，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又心疼又後悔，恨自己不該一時心軟把孩子交給婆婆，想想那驚險一幕，大熱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心裡不痛快，雖然嘴裡沒有責怪婆婆，可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了。
老爸聽到消息也趕了來，摟著孩子安撫著。
婆婆看了我一眼，突然叫罵道：『都是這個老不死要洗什麼被子，害得我孫子差點淹了！你家不是有錢嗎？咋不找個人去洗呀？自己沒孫子，還想害別人的孫子，沒良心！』
老爸莫名其妙挨了一頓罵，臉漲得通紅，半晌才顫聲回了句：『你這是狗咬棕樹葉——胡扯！』
婆婆罵得更起勁了，意思是如果我不去娘家，帶著孩子就不會出事。
也不知她那腦回路怎麼長的，最後全怪罪到我爸頭上，各種惡毒的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好像面對的不是老親家，而是挖她祖墳的仇人。
我本就對婆婆的做派有氣，這下舊仇新恨都湧了上來，怨怒與委屈讓我失了理智，沖過去推開婆婆吼道：『你自己不看孩子還怪別人，你個老巫婆！』
婆婆就勢往地上一坐，一手扯著我的裙子，一手拍打著地面大哭：『救命啊！媳婦打家婆啦！老天爺啊，咋不雷劈了這忤逆不孝的東西啊！』
她大聲咒罵，說我和老公對我爸比對她好；說孩子和外公更親；說我們就是圖娘家有錢嫌她窮，說她一個人在家沒人管，老爸卻有保姆，保姆不過請假，就要我回來照顧，折磨人……
她一味和我爸攀比，卻忘了她才過六十，身體硬朗；而我爸八十多了，有病在身。
我被她拉扯著，打又不能打，掙又掙不開，切身體會到無可奈何的含義。
老爸見我們糾纏成一團，站起來想勸架，不料身體一歪倒了下去。
婆婆見闖了大禍，這才鬆開手，我嚇得抱著老爸哭喊，孩子也跟著大哭起來。
鄰居們聽到哭聲都趕了來，有人叫了救護車，把老爸送去了醫院。
醫生說老爸是急火攻心引發血壓升高，這才引起暈厥的。
好在救治及時，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一天之內，差點失去兒子和老爸，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老公的家媽——我的親婆婆！
她嫉妒孩子跟外公親，故意留下他，又隻顧著聊天不照管他；孩子出事後不自我反省，反而倒打一耙怪我和老爸，把老爸氣病！這哪裡隻是攀比啊，分明就是心理變態嘛！
我幾乎崩潰了！打電話給老公，叫他趕緊回來處理這事。
哥嫂也請假趕了回來。
江山易改，秉性難移。
老公去說婆婆，婆婆非但沒有意識到自己有錯，反而大罵老公是胳膊肘朝外拐，幫著外人欺負她，把老公趕了出來，說叫他給我爸做兒子算了。
老公灰頭土臉回到醫院，揉搓著頭發嘆息。
哥嫂也為了難：說重了吧，婆婆不一定聽，還有點對不住老公；就這樣算了吧，又咽不下這口惡氣。
最難是我，這樣一個婆婆，面對吧？實在於心不甘；不面對吧？除非和老公離婚，我該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