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闖江湖的女人,身邊沒哥們兒不行。
哥們兒呢,得忠誠可靠,得能幹抗打,得有一幫兩肋插刀的朋友……如果我的世界就是我的江湖,小憨子將是我終生難忘的哥們兒。
2
小憨子是什麼時候認識我的,我已經不記得了。
他和我熟,是2009年。
那年我已經在東城混得風生水起,五星級酒店裡1000塊錢的套餐,我偶爾1折就拿得到。
我還租了場地,雇了人,開了一間清吧,做為緊急聯系之用。
2009年7月,我在酒吧組織一場相親活動,人帶人,來了幾個中年油膩男人。
其中一個就盯上我。
先找我說話,我應付幾句不行,一定拉著我喝酒;喝了酒不行得喝交杯酒;不喝不行,說玩兒不起。
我說要招呼別人,轉身走,那人就上手拽我頭發……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旁邊一個男人飛身起來,一腳把油膩男人給踹飛出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人跳起來踹人,嚇得我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對方有四個人,一看自己人被踹了,一下子全湧上來,打得七零八落,我也被推翻在地。
這個跳起來的男人就是小憨子。
不知道是誰報的警,5分鐘不到,警察就到了,一群人被帶到警察局。
我的手疼得要命,去醫院驗傷,小指骨裂。
四個油膩男人,其中被踹飛的,臉朝下鼻梁被撞傷,最後雙方協商私了。
折騰了一夜,手上也打了固定,但這天晚上的生意終究是沒做好,我心裡挺不得勁。
出了派出所我就吼小憨子:『你他媽有病吧,拽一下我你犯得著嗎?』
小憨子打架時的豪氣已經沒了,被我罵得手足無措,小聲說:『他摸你頭發』
我大怒:『摸一下怎麼了,摸一下也不會掉塊肉』
小憨子氣急敗壞地說:『這麼喜歡摸是吧,行,你去跟人家睡吧,要不是你個傻逼喊我一聲哥,我出手幹嘛?』
我心想我對著誰不喊哥啊,在我這裡哥就是錢的代名詞。
但這人這麼憨,我感覺自己這話說出來挺不是個東西的,就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說:『餓死了,去吃早餐』小憨子不願意,我去拽他胳膊,他一下就破防了,笑瞇瞇跟著我去了早餐店。
3
受傷的日子,我還得做生意。
但跟小憨子熟了,他就帶著當天打架的兩個人來幫忙。
我隻負責收錢,或在震耳欲聾的ktv裡看小說,或在煙霧繚繞中睡大覺,其他事交給他們打點。
那天陪著小憨子打架的兩個人,一個是老大,霸氣側漏,跟他吃飯我們從來都不用買單。
另一個是大貓,溫文爾雅,像貓一樣懶散。
總之,打架之後,我和他們三個走得挺近,他們每人充值1萬,每場活動都參加,最主要的是,不管哪個來,都會帶著一幫兄弟。
小憨子想泡我,表現得很明顯。
我喊別人哥,他不樂意。
他問我:『有咱們三個當你哥還不行?你幹嘛這麼喜歡認哥?』
我笑著說:『進可攻,退可守,關鍵時刻能轉手。
你不知道,我現在讓妹子出來玩兒,都說我把我哥哥介紹給你們』
他說:『你神經病』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你看你們三個,丟出個個都是單身王老五,能解決也是好的』
其實他們是不是單身我並不知道。
就像我出來連自己的真實姓名都不說一樣。
江湖太大,人太小,彼此路過,有緣做一程同伴便好,無緣便像風一樣散了。
我大概隻知道小憨子家裡有錢,他開名牌跑車,一擲千金。
餘者皆不在意。
打架事件不久,小憨子精心策劃了一場表白,我們幾個從酒吧出來宵夜,吃潮汕海鮮粥,他買了一大捧玫瑰花,鄭重其事地問我:『麥冬,能不能做我女朋友?我今年30歲,父母做生意,我有6個前女友……』
我認真地打斷他說:『哥,我真的隻把你當兄弟,你這樣以後我就要跟你保持距離了』
老大喊:『什麼兄弟,你是女的怎麼跟我兄弟當兄弟,給我兄弟做女人』
我仔細地瞧了瞧老大,說:『我有胸,小憨子有弟,我們當然是兄弟』
老大大笑:『麥冬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女流氓』又回頭勸小憨子,『強扭的瓜不甜,你沒看出來這婆娘就是要吊著你,就是要抓你的錢嘛,以後咱換地方玩兒,不跟她玩兒了』
我趕緊給老大倒酒說:『好了好了,不說了,都在酒裡』
小憨子一把搶過酒杯,仰頭全倒進去了。
老大對著他噴我:『喜歡她什麼,要屁股沒屁股,胸部都沒二兩肉』
我連聲附和:『對對對,沒肉沒肉』
小憨子被我們搞得哭笑不得,隻能悶頭喝酒,最後問我:『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為什麼不喜歡他?
他對我好,有錢,性格憨,長得也憨……可這麼多優點又怎麼樣呢,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我說:『哥,我喜歡你的仗義,也喜歡你的大氣,但這都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如果拒絕讓你很沒面子,沒事,咱們去隔壁酒店開個房間,不就是一次摩擦運動嘛?然後你對外說你甩了我』
太後跳起來:『小憨子你敢!』
老大板著臉說:『麥冬你這是欺負小憨子了,他怎麼可能幹出這種事?』
我心想人這麼多,他當然不敢,要是隻有一個人,我也不敢這麼說。
不管怎麼樣,2009年這年,我收獲了一大批朋友,小憨子是其中一個。
多年以後,我依然記得那天,玫瑰嬌艷欲滴,星光漫天燦爛,海鮮粥美味可口,我和一幫朋友暢所欲言,無所顧忌。
小憨子說,麥冬,你能做我女朋友嗎?他身後一顆流星劃過,將他的眼睛照得像寶石一樣閃亮。
4
我雖然拒絕了小憨子,但因為當時朋友們都在場,我又處理得比較圓潤,並沒有影響到我和小憨子的友誼。
之後他還是有活動必來,來必帶人,帶人必讓人充值,充值至少1萬起步。
2009年元旦前後,我的酒吧突然頻繁出事。
那天小憨子一個兄弟來吧臺拿酒的時候笑嘻嘻喊我:『嫂子,來杯酒』我一把拎住他領子威脅他:『你再叫我一聲,我就在小憨子面前誇誇你,誇你帥,誇你能幹,誇你好得不得了,你猜會怎麼樣?』
正那麼調侃的時候,進來一群人,說晚上東西丟這兒了要找找,就座位吧臺酒櫃亂翻,這一看就是找茬的。
小憨子帶著他的兩個兄弟過去,問他們丟了什麼東西這東西什麼顏色什麼款式,那幫人才罵罵咧咧走了。
又過了兩天,我的酒吧被接連投訴,先被投訴噪音擾民,後被投訴涉黃……雖然最後調查都是正當營業,但這樣接二連三出事,再加上管理部門要求整頓,怎麼都讓人心塞。
一直折騰了兩周,有天老大過來說:『以後不會有事了,是競爭對手幹的,人家上頭有人』
我問他:『你們咋知道的?』
老大拍拍我的肩膀說:『這得問小憨子,小憨子答應他爹以後再不出來玩了,他爹幫忙搞定的』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怪不得好幾天沒看到他。
我特意休息一個晚上,給小憨子打電話:『哥,出來喝酒』
他爽快地答應:『好嘞』
我將小憨子約到我租住的大學附近,扒拉著他喝酒。
他喝得少,我使勁灌自己,喝了兩個小時,我酩酊大醉。
我那天特意穿了一件薄裙子,領口敞開,我照過鏡子,我肌膚如雪,胸脯高聳如小山,叫人難以拒絕。
我趴在小憨子身上說:『哥,我醉了』
小憨子結結巴巴地說:『你醉醉醉了咋辦?』
我醉眼迷離:『你送我回宿舍,我就住這學校裡的單身宿舍』
小憨子扶起我,我靠在他身上,我們跌跌撞撞朝我的地方走。
從酒吧門前的胡同穿過去,是一條種滿了香樟樹的大道,路燈昏黃,香樟樹偶有葉子飄落,樹下三三兩兩的學生說說笑笑而過。
樹上一勾彎月,像是誰用指甲掐出的印子,細細淺淺的一枚。
我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小憨子要什麼,我不能裝不知道。
我不愛他,可我必須報答他。
小憨子一腳踢開房門,將我扔在沙發上。
5
2018年,我結婚。
我給小憨子打電話:『哥,來參加我婚禮』
小憨子已經結婚成家,一兒一女,事業也做得不錯,接到我電話,他直截了當拒絕:『不去』
我說:『哥,當年那些人,我可隻邀請了你一人。
你來送送我……做娘家人』
小憨子『呸』了一聲說:『麥冬,當年老子沒上你,現在還後悔呢』
你看,憨子還是那個憨子,如果讓他回到當年,他八成還是要一腳踢開房門,一把將我扔到沙發上,然後開著大嗓門罵我:『麥冬,你看不上我,直說,我佩服你,可你特麼的現在在幹啥?肉償?麥冬你不是看不上我,你是打心底裡看不起我!』
然後一把推開門,走了。
後來我們都沒提這事,小憨子偶爾來一坐,還是像以前一樣幫我收錢,幫我出頭。
可是我對小憨子的感情卻變了。
我原來以為行走江湖,要的是利益,講的是義氣,可是小憨子讓我知道,任何人都是有底線有尊嚴的,而江湖,也是人的江湖,帶著溫度和情誼。
從此,小憨子長在我心裡,成了我真正的哥哥,直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