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當我硬著頭皮把離婚協議書放在盧曉芳面前時，沒敢看她那張由於絕望而變得青灰暗沉的臉。
在這熟悉的咖啡館裡，熟悉的旋律在響起：我們的愛若是錯誤，願你我沒有白白受苦。
若曾真心真意付出，就應該滿足……
這是她以前最愛唱的一首歌，今日聽起來莫名諷刺。
盧曉芳那張幾乎不再化妝的臉，肌肉已經耷拉下來，沒有血色的嘴唇顫抖著，趴在桌上，壓抑地哭出聲。
她的樣子，沒有勾起我絲毫的憐憫，好丟人，我伸手拍拍她的肩：『公眾場合注意點形象』，她不理我，哭得更大聲。
『反正，該說的都說了，婚，我是離定了。
隨便你！強扭的瓜不甜，放手吧，何況，你一點不吃虧，房子存款都給你，我凈身出戶。
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有些不耐煩，和小艾約好看電影，時間快到了。
『趕緊簽了，好合好散』，我把筆塞到盧曉芳手裡，她抬起頭，哀哀欲絕的眼神裡多了幾分狠戾。
在協議書上，力透紙背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盧曉芳把其中一份扔到我臉上，昂著頭說了句：『你滾吧，老娘再也不想看到你』
心裡鬆了一大口氣，我對盧曉芳的感情，隻餘鄙視和厭惡。
離婚戰持續了這麼久，她一直不同意，說什麼愛了我十幾年，不舍得孩子沒爸爸，外面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這所有的借口都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我一說凈身出戶，立馬簽字。
好在我偷偷轉移走一部分財產，再努力幾年，我一定能給小艾更好的生活和未來，童話故事裡不都寫到：王子和公主最後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為了嬌俏可愛美麗的小艾，我已經掃平了障礙，不要財產，也不要孩子的撫養權。
以後，可以好好享受二人世界，不被打擾了。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笑容隻持續了一秒，就被氣急敗壞代替，可惡的女人竟然潑了我一臉的咖啡，用手抹了一把，白襯衣上滿是污漬，讓我怎麼出去見人？
盧曉芳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02
總算是辦了件大事，為了愛情，為了小艾，被潑咖啡算得了什麼呢？
對一個總算解脫婚姻桎梏的男人來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值得慶祝。
這不，三個小時以後，我已經衣冠楚楚地出現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套房裡，享受著懷中的溫玉軟香，小艾眼裡閃耀著青春的興奮和活力，鮮活柔嫩的感覺讓我沉淪。
這女人和女人真是不能比，盧曉芳就像一塊鹽堿地，貧瘠幹癟，我碰都不想碰；小艾不同，那是一片肥沃豐饒、水草茂盛的膏腴之地，每次見她，我都情不自禁、熱情澎湃，不做不休。
一個月後，我從口袋裡拿出一本離婚證，一個紅絲絨盒子，擺在小艾面前，鄭重地向小艾求婚：『嫁給我吧，親愛的』
小艾打開盒子，取出戒指，把玩著，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歡天喜地：『這個，還沒你和盧曉芳的結婚戒上的鉆石大。
再說了，還沒見家長，談結婚有點早』
要知道，買這戒指，我已經使出了洪荒之力。
和盧曉芳離婚後，我拿著偷偷藏起來的40萬，投了35萬到朋友的公司，花了3萬8給小艾買了戒指，餘下的錢吃吃喝喝，早就不剩啥了。
最後，我一再保證，等結婚時給小艾買一枚3克拉的鉆戒，這才平息了她的不滿。
小艾嬌嗔地摟著我的脖子：『我還要高新區的大平層，還要LV的包包，還要香奈兒的裙子……』
『好，好，都買。
以後，我就是艾公主的仆人，錢和命都是你的』哄好了懷裡的女人，說好第二天去她家。
03
本以為985畢業，名企就職，高大健碩、儀表堂堂的我配大專、無業的小艾綽綽有餘，沒想到『離異男』這一項就把我拉低了。
她爸媽、哥嫂就像待價而沽的商人，我就是那個被他們嫌棄的貨物，品頭論足，搖頭嘆息。
小艾爸爸說：『你都凈身出戶了，拿什麼娶我家小艾呢？』
小艾媽媽說：『孩子以後要跟你，怎麼辦？我家小艾可不能當後媽』
我這張伶牙俐齒的嘴，面對小艾一家人，硬是沒有半點狡辯之力。
最後，還是小艾嫂子解了圍，她笑著說：『小艾是我們最寵的小妹，一輩子養著她，我也願意。
前不久，還有好幾個不錯的男生想要追她呢。
不過，小艾心裡有你，你要想娶她，先準備好婚房和30萬彩禮，再上門提親。
讓我們看到你的誠意，才好放心把小妹交到你手上呀』
小艾和她爸媽在一旁頻頻點頭，也覺得嫂子說得有道理。
那怎麼辦？隻能擼起袖子加油幹唄。
04
為了早日把小艾娶回家，我在工作中做到了兢兢業業、廢寢忘食、夜以繼日。
我們公司是做醫療器械的，主要的銷售渠道就是全國的大小醫院。
一臺機器，動輒幾十上百萬，單子難談，但提成也是很高的。
為了多賺錢，我主動申請從輕鬆的後勤調到銷售部，為了多談下幾個單子，我一個月有20天都在出差。
用一句話形容，不是在客戶辦公室，就是在去客戶辦公室的路上。
朋友公司也才剛剛發展，我投資的那點錢，一年分紅不多。
要想哄得心愛的姑娘高興，除了采用糖衣炮彈的攻心計，我還需要為建立新家庭夯實基礎，買套房子是當務之急。
可是，面對我隔三差五快遞去的禮物，小艾並不領情。
她說：『光送禮物有什麼用。
你很久沒陪我了，我都快忘了你的樣子。
你是不是被哪個女人迷住了？下周三，我過生日，你要再不回來，咱倆就拜拜』
我哄著她，『寶貝，你老公我忙得昏天黑地，心裡隻有你一個。
咱不是說好了嗎？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貌美如花。
沒錢了就跟老公說，我給你轉。
你生日，我肯定會來』
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男人的甜言蜜語，何況，我說的都是發自肺腑的心裡話。
小艾把我從一潭死水般的婚姻中拯救出來，她就是我努力奮鬥的最大動力。
小艾生日的前兩天，我在下面的一個縣城出差，酒局上喝多了，胃出血，直接從酒桌上被120拉到醫院。
這個單子，我已經跟了半年，看在我這麼拼命的份上，甲方領導點了頭，合同簽了。
沒能回去參加小艾的生日，她收了我的1314大紅包，還諸多埋怨，知道我生病住院，也隻是嘟囔：『真的假的？早不病晚不病，我看你就是不想回來』
無奈掛了電話，不禁懷念當年喝醉酒後，盧曉芳的那碗香醇可口，散發著清香的小米粥，我的胃痛，好像更厲害了。
05
出了院，馬不停蹄地回來見小艾。
我親愛的姑娘並沒有一頭紮進我的懷裡，如往常一般撒嬌，而是心事重重地蹙著眉，冷著一張臉。
『出什麼事了？』我很著急。
小艾咬了咬嘴唇，吞吞吐吐地問我：『慕剛，你現在有多少錢？』
我翻出錢包裡的銀行卡，打開手機裡的支付寶、微信錢包，再加上這次的提成，統共有236018塊，不知道小艾要做什麼，看她為難的表情，應該是遇到什麼難事。
『唉，錢太少了，根本就不夠』小艾嘆氣搖頭，『離一套房子的首付款還差好多』
原來，小艾的生日會上，她哥哥帶來個朋友，對小艾一見鐘情，就讓小艾哥哥幫忙說和。
那人是城中村農民，趕上了好時候，老房子拆遷，分了7套房，成了有錢的拆二代。
小艾父母一聽條件，動心了，慫恿著小艾和人家處處，說比跟著我這樣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二婚男人，強太多了。
那男人追小艾追得緊，這才幾天，小艾從頭飾到鞋子，都換成了名牌。
小艾說，她不喜歡那個男人，可從她對一身行頭的滿意程度來看，她喜歡那個男人為她買買買，喜歡金錢的味道。
我萬分挫敗，自以為用自由身來愛一個女人，就是對她最大的尊重；自以為努力拼搏，給心愛的女人一個篤定的未來就是愛情，是我太傻了。
人和人的命不一樣，別人唾手可得的財富，我拼了命也不一定能夠到。
可我不甘心，小艾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荒蕪人生圖畫裡最亮的一抹色彩，怎麼可能拱手讓人？
06
我使盡渾身解數，向小艾證明我愛她，我不能沒有她，她就是我的天使，我的陽光，我的一切。
小艾哭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她的粉拳捶著我的胸膛，『誰讓你不回來，不陪我的？我不是沒人追，我隻是愛你更多而已』
這樣嬌俏艷麗的女人，隻能是我的，別人休想染指。
打橫抱起懷中女人，放在床上，我粗魯地脫掉她的外衣，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嘗激情雲雨的滋味。
小艾被我撩撥的香汗淋漓、低聲嚶嚀，我也器宇軒昂、情難自禁。
隻是，我在看到小艾肩頭的牙印時，偃旗息鼓、鳴金收兵了。
果然，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我因為追求愛情背叛了盧曉芳，小艾為了金錢背叛了我。
沒有誰比誰更高尚，也沒有誰比誰更無辜。
六月的天氣，我覺得很冷，穿上衣服，出了臥室。
眼角的餘光掃到小艾，她扯過被子把臉都蓋上了。
07
在我點著第七根煙時，小艾從房間裡出來，妝容精致，一臉平靜，『我走了』
我的目光專註於電視屏幕，正在播放一部抗戰片，鏡頭裡炸彈轟鳴、房屋坍塌、人被炸的四肢橫飛。
門被輕輕地關上，小艾就這麼輕輕地走了，拋棄了我。
淚水不自覺地流出來，癢癢的，流到嘴角，我伸出舌頭舔了舔，好苦，我的自尊也被那個像是在宣誓主權的牙印炸成了碎片。
盧曉芳的電話進來，我不想接，這個女人狗鼻子嗎？是來看笑話的。
鈴聲不依不饒地響著，我接起來，是兒子歡快的聲音：『爸爸，你在哪裡？我這次考了100分，你答應帶我去水世界的。
明天去吧』旁邊是盧曉芳的聲音：『你爸忙得很，不要給大人添亂。
媽媽帶你去不行嗎？』
離婚這麼久，我一次也沒見過兒子。
盧曉芳是個明事理的女人，沒有在孩子面前抹黑我，想起她的好，我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收拾起頹廢沮喪的心情，我答應了兒子的請求。
第二天，我和兒子在樂華城瘋玩了一天，心裡還是空得厲害，兒子的歡聲笑語，刺激有趣的高空項目也沒能讓我放鬆下來。
盧曉芳幫我們看著行李，為我們喝彩，淡淡的，無憂無喜。
那個恨不得把我撕巴撕巴吃了的女人，如今對我雲淡風輕；那個說愛我到地老天荒的女人，轉眼就為了幾兩碎銀和別人上了床。
世界如此荒謬，女人如此多變，好像隻有我，還傻傻地站在原地。
08
成年人的世界，從來就不會給你舔舐傷口的時間。
沒過兩天，我經手的一臺機械出了故障，公司的售後並不及時，甲方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
急急忙忙趕到現場，多方調節周旋，說了無數好話，才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但甲方堅持尾款半年後再付，公司領導不同意，我又首當其沖，被訓得跟孫子一樣。
一氣之下，勞資不幹了。
不用再去公司點卯，難得清閑，我去商場給兒子買樂高玩具。
電梯上就看見一對男女摟摟抱抱、舉止親密，近了一看，女的是小艾。
她穿了套窄身的淡綠色套裙，腰箍的很細，胸鼓的輪廓更清晰，愈加迷人性感。
小艾微笑著走近，看見我手裡的玩具，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嘲笑和刻毒，那是以前的女孩沒有的，『你還好嗎？這是我未婚夫何振。
我們下個月結婚，歡迎你來參加婚禮』
男人癡癡地看著身邊的女人，沒有和我打招呼，他臉色蒼白，鼻子像蒜頭，一副大嘴，是個醜陋粗俗的家夥。
『好啊，記得發請柬給我』我不屑地瞅了眼小艾的男人，揮揮手離開，心裡平衡了許多。
現在，對我而言，賺錢才是第一位的，別的，通通靠後站。
09
朋友的公司經營的不錯，他請我以合夥人的身份負責銷售部，自家公司當然要更用心盡責。
隨著公司規模擴大，盈利增多，我的工資、獎金，加上年底分紅，銀行卡上的數字達到了7位數，買了房子車子，曾經失去的正在一點點回來。
苦幹了五年，我完成了咸魚翻身的過程。
這期間，我再沒有固定女友，真有生理需要，要麼一夜情，要麼花錢解決。
可是，我的心越來越惶恐，接觸的女人越多，越孤獨。
很想要一個安定的家，一個下班就可以回去的地方，而不是四處晃蕩，孤魂野鬼一樣。
也有過和盧曉芳復婚的想法，可當我提起這件事，盧曉芳哈哈大笑：『慕剛，是你的無情無義，讓我享受到了一個女人最好的活法。
現在，我忙著約會。
你就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想到結婚時，我們一無所有，日子過得很甜，可我不珍惜，總覺得還有更好的風景，更好的人，沒想到，最後，我倒成了被嫌棄的那個。
能在患難中離開的不是愛情，是自私；能在輝煌時拋棄的不是愛情，是自大，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有天晚上和幾個朋友去清吧喝酒，出來時看見大廳角落裡，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端杯酒走上前，女人已經喝得迷迷瞪瞪，她大著舌頭說：『你幫我結了酒錢，我就和你走』
『好』我扶著她出了門，去了酒店。
小艾竟然已經墮落到了這個地步？一身廉價的大紅裙子，刺鼻的香水味，調色盤般濃妝艷抹的臉。
把她脫光扔進浴缸裡，用香皂洗了好幾遍，最後抱到床上，她一直沒醒，閉著眼睛，順從著我。
一點碰她的欲望都沒有，曾經那個豐腴美好到讓我雄風昂揚的女人，幹癟得像一個沒發育完全的孩子。
床頭櫃上留了一些錢，我就走了。
從那以後，再也沒見過她。
聽一個熟人說，小艾老公身體不好，結婚沒兩年就得了淋巴癌，去世了。
何家好幾個兒子，婆婆也不怎麼喜歡她。
兒子一死，就把小艾趕回了娘家，啥也沒得到。
我再也沒結婚，寂寞孤獨成了生活的常態，對異性拋來的橄欖枝我望而生畏、敬而遠之，不敢談感情，隻談風月。
生命中的白月光和朱砂痣，終於，成了我不堪回首的一段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