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喜歡他,隻是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把他當成了情人,還是當成了父親。
認識常青已經有很多年了,當時我才18歲,我們都在我老家的鄉政府上班,他是個普通職員,比我大十幾歲,已經結婚有子。
其實之前我就認識他,他和我父親的關系不錯,到我家去過幾次。
我去鄉裡之後,他一直都很照顧我。
那時候我年齡小,也沒有什麼工作經驗,都是常情事事都照顧我,因此我對他非常依賴。
我8歲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從內心說來,我一直渴盼來自父母的關愛,可隨著父親的再婚,這對我就成了一種奢求。
常青出現在我的生活,恰恰彌補了這一點。
我喜歡和他在一起,哪怕什麼也不說,我都覺得安全踏實。
我經常跟常青一起下鄉,漸漸地,我們之間的感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有一次我高燒不退,一個人躺在單身宿舍。
他聞訊趕來,勸我去醫院。
我害怕打針,死活不去。
他沒辦法,隻好用一條濕毛巾不停地給我降溫,叫我喝水,我迷迷糊糊總感覺到他的手在摸我的額頭。
那晚他沒有回家,整整照顧了我一個晚上。
第二天早上,我的燒竟然神奇地退了,那以後,我們真正走到了一起,他也就成了我的初戀。
盡管到今天我也不確定自己是把他當成了情人還是當成了父親。
我沒想過破壞他的家庭,我不想讓他的孩子和我一樣,在最需要完整家庭的時候卻永遠失去了。
可我又是那麼希望他能時刻在我的身邊。
每次看他回家,我是那麼不舍,可我寧可讓自己委屈也不願意為難他。
他臉上有塊疤,那是我們發生爭吵時,他騎摩托車追我時不小心摔的,到醫院縫了好幾針。
我問他疼不疼,他笑著說,那是我留給他最深刻的紀念,想忘記我都不可能了。
這樣的感情一直持續了一年,1995年,我父親來到石家莊,我也跟著到了市裡。
這份沒有希望的感情,伴隨著我的離開也就無疾而終了。
男友成了我的救命稻草,選擇結婚是唯一的正當方式。
1998年我和現在的老公準備結婚,那時候我的戶口還在老家,隻能回去辦手續。
常青幫我處理好了一切。
那以後,我們才又聯系上了。
2003年弟弟結婚的時候,又是他幫了很大忙。
為了答謝他,我請他和一個朋友吃了頓飯。
那以後,我們沒有再聯系,偶爾隻是通個電話。
2005年的某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女人的電話,問我是不是小榮。
我說是。
她就在電話裡罵我,說我不要臉,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和常青在一起了。
我說,我不管你是誰,我現在和他隻是親人,你和他之間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
這個女人不肯罷休,一直打我手機,我沒有再接。
可是,我很生氣,怪他怎麼和這樣的女人攪到了一起。
後來,我才打聽到,那個女人是常青的情人,她經常纏著他,只要找不到人就四處打電話。
我就給常青打電話,質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他說,別理她,那是個瘋子。
我說:『你已經不年輕了,孩子也大了,還在外面折騰什麼?』常青嘆口氣說:『你不知道,我現在也是身不由己,我必須每隔幾天就去她那裡一次,要不她就去單位去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確實有難言的苦衷,也就沒有追問什麼,但心裡卻隱隱有些痛。
放下電話,仔細想想,也有道理,我管那麼多幹嘛?
後來,有一陣子我心裡特別惦記他,而且還很不安,於是就給他的一個朋友打電話,打聽他的近況。
朋友告訴我說:『他出事了,那個女人總去單位鬧,涉及作風問題,被關起來了』我非常心疼和著急,嘴裡卻生氣地說:『我早就勸過他,可他就不聽』
第二天再打聽的時候,聽說他已經回家了,心總算放了下來。
後來我會跟他的朋友聯系,斷斷續續得到一些他的消息。
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了常青妻子的短信,她說:『我沒有嫉恨過你,因為你那時候還小。
我是嫂子』 我急忙把電話打了過去。
她說她是常青的妻子,從朋友那裡找到了我的電話。
她問我,常青是不是在你那裡。
我說,嫂子,我們已經好多年沒有聯系了。
她說,我相信你。
後來。
常青的妻子就經常跟我聯系。
那個女人不知道,有一次她又給我打電話說難聽的。
我告訴她,常青的妻子已經和我聯系上了,你倆不可能走到一起,何必誤人誤己呢。
那個女人把我罵了一頓,說我多管閑事。
放下電話,仔細想想,也有道理,我管那麼多幹嘛?我有知冷知熱的老公,有可愛的孩子,幹嘛還管自己管不了的事情?這樣想想,心裡也就釋然了。
我不知道我的勸說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反正後來常青回家了。
2007年的夏天,常青的妻子打電話極力邀請我去她家。
其實,開始我心裡挺忐忑的,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邀請我去。
可盛情難卻,又不能不去。
想想,常青確實沒有和我在一起,我沒什麼好怕的,而且通過這段時間的交流,我覺得常青的妻子很有修養,想幫她挽回這個家。
從我坐上車,常青的妻子就不斷地打電話問我到哪兒了,幾點下車。
到了車站,她在出站口等我。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常青的妻子。
在我眼裡,她顯得那麼高貴,而我自己心裡卻覺得低她一頭。
她很熱情,就像對待遠房的親戚,一直噓寒問暖的。
一進家門,她就對正在屋裡寫作業的小兒子說:『你姨來了,跟姨打個招呼』她的真誠讓我覺得眼裡澀澀的,想幫她挽回這個家的念頭也更強烈。
吃過飯,她才告訴我,常青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現在又提出了離婚,她也決定離了。
我勸她說:『嫂子,我從小就跟著後媽,其中的痛和苦我最清楚了。
真不忍心看你的孩子遭我那樣的罪。
孩子小,留下你肯定舍不得,帶走,不知道人家親不親。
還是別離了,帶著孩子好好過吧,就當沒有他,要是有困難了,你就給我打電話……』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很多,就像一對多年不見的姐妹。
我不知道我的勸說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反正後來常青回家了。
得知常青回家的消息後,我曾經給他打過電話。
我說,這次你準備在家住幾天?他說,你就不要敲打我了,我改好了,以後哪裡也不去了。
我說,你的話能讓我相信?他不回答,隻是一再跟我保證,再也不去了。
那以後,隔幾天我就給他打個電話,每次他不是在家,就是在辦公室。
我漸漸地放下心來,也就不怎麼聯系他了。
偶爾他喝醉了酒,還會給我打電話,無非是家長裡短的。
他大兒子來市裡上學的時候,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要來我家看看,我說不合適。
他說,我和你嫂子一起去。
我還是拒絕了。
再見面到了2007年的年底,我回老家路過他家門口,就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和妻子一起出來看我。
那天他的妻子穿了一件紅色的小棉襖,非常漂亮。
她就坐在我的身邊,我們說說笑笑,親密得就像一家人一樣。
他熄了車的火,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說:『回去吧』嘴上這樣說,手卻不肯鬆開。
2008年春節的時候,我回老家。
有幾個十幾年沒見過面的小學同學聯系上了,我們在一起吃飯。
多年不見,大家都很開心。
晚上,我準備走的時候,發現已經沒有車了。
我給常青打電話讓他送我,他很快就到了。
結果,一個男同學喝醉了,和常青吵架,死活不讓我走,沒辦法我就讓常青先回去。
我看得出常青很生氣,他看我不走,賭氣開車離開了。
走到半路就給我打電話,說:『你的本事真大,竟然為了同學讓我下不了臺。
你就不能跟我走?!』我一直笑,我知道他是不會真生氣的,在我的眼裡,他就是我的親人,我想見他什麼時候都可以,他是我唯一不怕得罪也永遠不會得罪的人,可同學就不一樣了。
後來我才知道酒店老板是常青的朋友,他覺得我讓他丟了面子,才那樣生氣的。
這樣到了9月份,我回老家辦件急事,讓他到車站接我,他立刻就答應了。
可我到了車站他還沒到,再打電話,他說:『馬上就到』不一會兒,他急匆匆趕來了。
原來他正參加一個朋友聚會,他說,我跟朋友說了,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放下,小榮回來了。
他的這一番話,讓我眼裡熱熱的。
他送我到了車站,熄了車的火。
伸手拉住了我的手,半天才說:『回去吧』嘴上這樣說,手卻一直不鬆開。
他的異樣,讓我的心刺痛了一下。
我這才發現,他的臉竟然異常消瘦。
我說:『你怎麼這麼瘦啊?我父親患糖尿病的時候就這樣,你趕緊去查查』他鬆開手,答應我一定去查。
第二天,他就打電話來,說查過了,血糖沒什麼問題,就是血壓有點高。
我告訴他注意調養。
之後,他偶爾還會給我打電話,工作很忙的時候,我顧不上接,就讓手機那樣響著,知道他牽掛著我,心裡很充實。
我終於肯相信,從來沒對我失信過的他,這次真的失信了。
2月28日是他最後一次給我打電話,那天我很忙,他打了好幾次我都沒接。
當他第三次打過來,我告訴他我很忙,過會兒再打,就掛了。
等我忙完,把電話打過去,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他說:『我兒子賭博輸了2700元。
我打他,他竟然還手』
我說,你活該,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說,我本來是想讓你安慰我的。
我說:『他賭錢肯定不是第一次,第一次發現就應該狠狠教訓他』他說:『你這話說到我心裡去了。
你知道嗎,我現在正在麥田裡,我真想買包毒藥吃下去』我勸他:『聰明的人有了事情想辦法,那些窩囊廢才會走絕路』他說,我路上都想一頭撞死。
我說,你死了,我怎麼辦?要是死,你也得死在我後面啊。
他說,外面有風,你趕緊啐兩口,就當沒說過。
聽了他的話,我還笑他迷信。
不巧手機沒電了,我就掛了電話。
兩天之後,我突然接到朋友電話,她說,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常青去世了。
我頭嗡地一聲,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我說,不可能,前兩天還好好的呢,我立刻打開他的手機,手機裡傳出的還是那首熟悉的『回家』,我卻沒有聽到那聲熟悉的『哦』。
我又給那個朋友打電話,她告訴我,他上班的時候死在了辦公室,是突發性心臟病。
我不甘心,整個晚上,不停地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卻一直無人接聽。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往老家趕。
一路上,還在心懷僥幸地想,肯定他是太想我了,和朋友們合夥騙我。
他現在定正在車站出口處,一臉壞笑地等著我著急的樣子呢!
可是到了車站,等我的卻是朋友。
到了他家門口,他妻子迎了出來。
我一眼看到院裡那大大的棺槨,才終於確信這是真的了,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淚像泉水一樣湧出來。
從未對我失信過的他第一次對我失信了,我永遠見不到他了,人有靈魂嗎?要是有,他能看到我的眼淚,聽到我的呼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