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頭發是真的假的?我怎麼都覺得你是女孩,身份證可以給我看下嗎?”
“我還是對你的性別有懷疑。
可以驗明正身嗎?”
2010年的『快樂男聲』,因為評委安妮玫瑰的數次打斷和質疑,以女裝參賽的劉著一躍成為當年最具話題度的選手。
在一年之內,劉著很快就抵達了職業巔峰,發了專輯、辦了個人演唱會,而後很快,又被迫消失在公眾視野中。
2020年,劉著在社交媒體上再次回應「快男風波」,重新演唱了十年前被打斷的原創歌曲『飄』,她和安妮玫瑰的爭論還時不時會登上熱搜。
在社交平臺的自我簡介裡,寫著她重復了多年的解釋:
“頭發是真的,聲音是天生的。
請允許這個世界有差異,可以不理解,但請別傷害”
2020年,劉著在社交媒體上重唱『飄』。
劉著的成名,源自2010年『快樂男聲』成都賽區的海選現場,她穿著一身亮眼的撞色連衣裙、天藍色絲襪,搭配防水臺魚嘴高跟鞋,畫著煙熏妝,齊劉海、大波浪優雅地披散在肩頭。
「那一年王菲在『春晚』上穿的粉色絲襪,所以彩色絲襪是當年的流行單品。
」劉著對淡藍說:
“我當時這麼漏旦穿並不是追求誇張,隻是想把自己打扮得時髦一點。
“
劉著是四川南充人,她參加的第一場海選是在南充賽區,但不幸第一輪就被淘汰。
由於成都賽區的參賽者眾多、競爭更加激烈,劉著本不準備參加,隻是陪同朋友前去報名,卻在現場意外遇到一名在南充賽區熟識的編導,在他的持續鼓勵之下,劉著才報名了成都賽區的海選。
劉著說:
『我當時很天真,現在想起來,他們也想做新聞』
這個如今流傳甚廣的海選視頻,其實是劉著參加的第三輪海選,在前兩輪中,劉著的「性別問題」都沒有受到如此大的質疑。
劉著回憶道:
『她(安妮玫瑰)質疑我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感覺。
雖然我很意外,但是我很平靜。
因為我從小到大被人質疑性別的問題也不是一次兩次肆搜銀了,所以我根本沒有當它是一個什麼大場面』
『但後來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斷)的時候,我是有一點懵逼的,我真的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前面已經經過了兩輪,現場導演、工作人員都知道我的情況了,很多選手我都是認識的。
我雖然看起來在微笑,但內心一直在翻白眼,心想這個人瘋了吧』
的確,視頻中的劉著表現得禮貌、得體,不厭其煩地解釋:
『我沒有搞你們,也沒有戲弄你和觀眾,我的報名單上裂宴有證明,我可以用我的一切去擔保。
『
在結束後的采訪環節,記者質疑她的形象不符合「快男」的定位,劉著回道:
『你們的定位是什麼?陽光、健康?我哪一點不陽光?哪一點不健康,請問?』
她的聲音尖細、克制,卻擲地有聲。
劉著的「快男之路」並不長,2010年5月,她止步『快樂男聲』成都賽區35進20總決賽。
這一場,她依然以連衣裙、高跟鞋的形象亮相,在同組選手一眾男性化的選曲中,她再次演繹了王菲的『傳奇』,得到了昔日的毒舌評委巫啟賢的盛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給人以溫柔的震撼,不過是否能成為傳奇,還得看接下來你能怎麼走。
」
在接下來的一年,劉著短暫地進入演藝圈。
她中斷了在川音的學業,簽約了北京的一家經紀公司,來到北京正式學習如何成為一名藝人。
參加「快男」讓劉著迅速收獲了大批粉絲,她的粉絲自稱「竹子」、親切地稱呼她為「著姐」。
2010年10月6日,劉著在成都體育館舉辦『愛與包容·劉著美好』個人演唱會,全國各地的「竹子」們前來應援,劉著的新專輯『無雙』在一周後正式發行,並在全國各地舉行簽售會。
彼時的她隻有19歲,從大一新生轉身變成全國知名的新人歌手。
被污名化的「偽娘」
以「劉著」為關鍵詞,可以檢索出近四百篇媒體報道,過半數的報道在標題中使用了「偽娘」二字,沒有一篇正視了她的跨性別者身份。
在2010年至2011年間,全國各大媒體的娛樂版面上都有她的身影,幾乎是追蹤式地報道她的每個動向。
但追求轟動效應的媒體在報道劉著時,言辭帶有明顯的戲謔和冒犯,或批判她「穿女裝是為了博人眼球」,或斷言她是「性別錯亂」,甚至借機痛陳「偽娘當道」之風。
在第一次參加海選時,劉著就登上當地一家知名媒體的版面。
很快,她就被學校約談,校領導直接把報紙擺到她面前,說她影響過於惡劣,要求她退賽、否則學業都會受到影響,但劉著對淡藍說,她的第一反應是:
“天啊,這個照片也太醜了,還被放得這麼大”
面對校方的壓力,劉著堅持絕不退賽,偷偷地參加了第三輪海選的錄制。
在那條新聞的網站頁面下,充斥著惡評。
劉著記得非常清楚,她每天晚上都躺在床上看留言,寢室裡室友都已熟睡,隻有她一邊看一邊哭。
“那是我第一次上新聞,第一次被大家認識。
雖然從小到大很多人覺得我很奇怪,但那是我第一次遭受這麼多的惡意。
“
劉著還給報社打電話抱怨,質問他們為什麼這樣報道,得到的答復卻:『如果你要做藝人的話,這是你必須承受的。
對藝人來說,沒有新聞就是最壞的新聞,不管什麼新聞都是好新聞』。
回想起這些尖刻的報道和網暴,劉著說『
『好在我性格開朗,一般第二天就忘了,這個事情就過去了,我是個非常不記仇的人,忘東西忘得非常快』
確實如她十年前所說,』我哪一點不陽光?哪一點不健康?『,劉著是個天生的樂天派。
』我有段時間特別討厭安妮玫瑰,非常地生氣,就發了一些陰陽怪氣的微博去嘲諷她。
結果我媽看到了,她就把我說了一通,說我變了、不像以前那麼陽光開朗了,說我變得陰暗了。
然後我就趕快把那些微博刪了。
『
幸運的是,正是在被安妮玫瑰多次刁難的這一場海選視頻出來之後,輿論風向也開始改變,網絡上出現了很多支持劉著的聲音,甚至壓過了質疑和反對的聲音。
與淡藍的交談中,劉著坦言,一夜成名讓她更加堅定地做自己,』在參加『快男』之前,還有很多人覺得我這裡不行、那裡需要改;但在成名之後,他們看到了網絡上這麼多人支持我,反而更加能接受我的狀態了。
『
跨性別者劉著
小時候的劉著,非常抗拒剪頭發,每次剪完都會哭。
她說,
』除了討厭短頭發之外,我更討厭的是那種很不自由的感覺。
我為什麼一定要剪頭發?頭發是我的東西,我明明想留下來,為什麼我連這麼小的自由都沒有?『
十一年前在海選現場被安妮玫瑰質疑「不像男生」時,
』我第一瞬間就想到了以前上初中時被學校逼著去剪頭發,我當時就感受到了那種強烈的反感『。
劉著從小就跟其他男生很不一樣,無論是長相、行為還是聲音。
她的父母、老師都試圖糾正過她,『但是我太堅持了,我完全不服軟,我的性格就是很強硬『。
正是這一份強硬,使得劉著在演藝圈中迅速成名、又轉眼消失,如曇花一現。
在當藝人期間,工作人員要求穿男裝出鏡、不要公開取向,劉著拒絕了,而參與錄制的兩檔綜藝節目在播出時自己的鏡頭也都被剪掉,『我19歲參加的比賽,到20歲時,資源就下滑到不行了,已經很難再做藝人』。
2011年,劉著重拾學生身份,回到四川音樂學院繼續學業。
川音靠近成都的九眼橋,附近聚集了酒吧一條街,「那段時間,我白天上學,晚上就去酒吧唱歌,唱完歌就喝酒,過得非常開心」。
畢業後,劉著當過酒吧駐唱,跑過商演,也短暫地做過音樂老師。
直到2018年,劉著和前男友分手,她決心離開這個土生土長的地方,隻身一人來到加拿大生活。
受疫情影響,劉著如今已有兩年沒回國了。
她目前的打算是在加拿大拿到永居,同時尋找合適的機會繼續演藝事業。
劉著說,做藝人是最合適她的職業,是她從小的夢想。
當追逐演藝夢想和堅持做自己之間發生沖突時,她選擇了後者。
人們想知道,』這樣做你後悔了嗎?換做現在的你,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嗎?『
劉著思索了一會兒對淡藍說,『不存在後悔一說,不一定我當時選擇了委屈自己就能有更好的發展,說不定也會有其他的問題。
當藝人本來就說不準,也許什麼問題都沒有,不紅就是不紅。
『
『放到現在,我會處理得更加圓滑。
我那時太年輕了,不懂得權衡;現在長大了,知道很多東西是不需要去硬剛的。
我那時穿得特別女性化,我可能會選擇穿得稍微中性一點,現在的男愛豆也穿得非常中性啊。
但如果他們就想我變得超級的男性化,那我也做不到,我隻能做出一定的讓步』
為了做自己,劉著付出了她的代價,但當被問及對國內LGBT人群的建議時,她的回答非常清醒:
『我不知道我應該鼓勵些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應不應該鼓勵大家做自己。
從我自己來說,這是一條非常艱難的路,大家能不走這條路就不走,『一定要做自己、不要放棄』這些都是空話。
如果真的活得好辛苦的話,那堅持的意義是什麼呢?』
『一定要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來做決定。
假如你覺得堅持,哪怕別人不理解你、質疑你,你都覺得更快樂的話,你就去堅持。
如果你覺得堅持太痛苦了,那你就去隱藏自己。
我並不是鼓勵大家一味地去做自己或隱藏自己,隻是鼓勵大家要選擇一個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快樂地生活下去就好』
『隻是對我來說,我很清楚我自己如果不這樣(堅持),我會非常的不快樂,我覺得那樣生命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我才會這麼的堅持』
『我很清楚自己身份證上的性別是什麼,但是我一直用另一種性別在生活』
從淡藍跟劉著的對話中,我們能夠很容易地感受到她的真誠、溫柔和堅韌。
劉著曾在多個關鍵舞臺上演唱『傳奇』,她的嗓音有著王菲的純凈、空靈,和婉轉的旋律輕易地融為一體。
在2010年的首場個人演唱會上,劉著同樣將『傳奇』作為壓軸曲目,和現場的「竹子」們一起合唱,將氣氛推向最高潮。
唱罷,劉著在升降臺上緩緩落下,「竹子」們用力地歡呼,表示不舍。
劉著未曾想過,她的首場演唱會竟也成了最後一場。
但她已然成了另一種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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