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趙倩第一次見到杜海，是風和日麗的春天。
陽光打在這個男人的臉上，萬物生長，草木芬芳。
這一年，趙倩26歲，自己開了家茶舍。
杜海是園藝師，有家小花店。
趙倩賣茶，杜海賣花。
茶語花香，仿佛是天作之合。
是真的有緣分呀。
街上花店那麼多，趙倩跟著朋友去的偏偏就是杜海的花店。
杜海穿白襯衫，站在綠植的葉子間，清冷的面容裡有淡淡的憂傷。
趙倩莫名地就動了心，覺得他像個讓人憐愛的大叔。
其實這一年，杜海也才28歲。
他不愛說話，隻喜歡侍弄花草。
在他眼裡，與花草打交道這件事比和人來往要簡單得多。
趙倩追杜海追得有點辛苦。
怎麼說呢，杜海這人有點不解風情。
約飯，不來。
逛街，不去。
趙倩憋不住了，挑明了問他：『你做我男朋友可以嗎？』
杜海說：『對不起，我沒有做好結束單身的準備』
其實不論家庭還是樣貌，趙倩都不差。
可杜海偏偏對她沒有動情。
不過趙倩並沒有放棄，她覺得對於喜歡的東西，要細水長流地慢慢來。
兩個月後的一天，趙倩店裡做活動。
她群發了活動微信，買9999送手機。
杜海突然回了一句，『那99送什麼？』
趙倩驚喜萬分。
她半開玩笑，半試探地問：『送個女朋友要嗎？』
杜海答：『要』
趙倩樂得差點飛起來。
02
可這場愛情，好像是條單行道。
趙倩給杜海十分的熱情，他隻還給她一分。
杜海從不主動抱她，吻她，甚至牽手都要趙倩先伸手。
趙倩有點泄氣，但轉念一想，杜海是高冷大叔，不懂示愛也正常。
沒過多久，趙倩就把自己嫁了。
是杜海主動求的婚。
那天他們在公園裡看到一個小孩蹦蹦跳跳，杜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說，真可愛。
趙倩開玩笑說，喜歡嗎？回頭我給你生個。
杜海卻一本正經地說，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當然願意啊。
結婚的事就這麼提上日程。
趙倩家在城市，父母生意做得不錯，家裡兩套學區房。
而杜海生在農村，上面有兩個姐姐。
父母為了要他，超生罰款。
家裡有點拮據。
還好杜海也算爭氣，考上了大學，杜海是家裡的驕傲。
現在杜海又娶到城裡姑娘，更是讓父母在親戚以及鄰裡鄉親們面前揚眉吐氣。
何況趙倩父母一點都沒為難杜海，不要房不要車，隻求他對他們的寶貝女兒好。
甚至杜家出的那10萬彩禮，趙倩直接給了杜海，讓他拿去開花藝工作室。
婚後也是住在趙倩家的房子。
因為杜海之前在郊區首付的那套小產權房，交付有點遙遙無期。
趙倩覺得結婚這件事，兩家各盡其能就好，沒必要強求。
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
03
是婚後的第二個月，趙倩意外懷孕。
初期孕反特別厲害。
有天她在店裡，突然感覺不舒服，想回家休息。
可沒想到打車回家的路上，卻看見杜海帶著公婆從一家旅館出來。
她忙叫司機停下車，喊住杜海，一臉奇怪地問他：『爸媽什麼時候來的，你怎麼沒告訴我啊？』
杜海沒想到會遇見趙倩，眉頭一皺，說：『我媽聽說你懷孕了，過來看看』
『來看我怎麼不住家裡，幹嘛住旅館？』
杜海卻把她塞進出租車說：『住家裡不方便。
那個正好一起出去吃飯吧』
餐廳的飯桌上，公婆噓寒問暖，看不出什麼異常，但趙倩心裡還是起了疙瘩。
明明都來了，為什麼不告訴她？明明家裡有客房，為什麼要住在旅館？
晚上臨睡前，她躺在床上問杜海：『你爸媽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杜海說：『沒有，別瞎想』
趙倩委屈地抱著杜海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說：『爸媽要是對我有什麼意見，你要告訴我，我好改』
杜海抽出手臂，說：『他們能對你有什麼意見啊？趕緊睡吧』
然後翻了個身睡著了。
趙倩靜靜地躺著，心裡有些堵。
不隻因為公婆對自己的見外，還因為杜海的冷淡。
以前趙倩覺得高冷的男人很酷很帥，可一旦落實到柴米油鹽的婚姻，她也希望另一半知冷知熱。
04
趙倩四個月時，已嘔到吐血。
別的孕婦都胖得要減肥，她卻瘦脫了相。
為了孩子，隻能拼力吃，又無止境地吐。
趙倩心裡清楚，杜海和公婆都看重這個孩子。
她死也要把他生下來。
然而兒子生下來之後，並沒有給這個家帶來多少改變。
杜海依舊醉心於他的花藝工作室，公婆過來看了兩次孫子也就不來了。
趙倩真是不懂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杜家人這麼厭棄，連生了孫子，公婆都不聞不問。
兒子六個月時，有點拉肚子。
趙倩小心翼翼地照顧。
這天晚上，她讓杜海看會孩子，自己去買藥，回來時卻看見杜海在發微信。
杜海不常上微信，特別是在家裡。
趙倩悄悄地湊過去，看見杜海正在發兒子的照片。
趙倩奇怪地問：『你在給誰發？『
杜海閃過一絲尷尬，說：『給我媽』
給婆婆發有什麼緊張的呢？趙倩心裡一緊，一把拿過杜海的手機。
沒想到照片真的是發給公婆的。
原來杜海建了個群，群裡不隻有公婆 ，還有杜海的兩個姐姐。
趙倩一路翻上去，發現群裡還蠻熱鬧的。
婆婆詢問孫子的情況時，杜海就會給他們發照片或者視頻。
趙倩忍不住了，質問他：『為什麼你建家庭群不帶上我？為什麼你爸媽喜歡孫子，你不讓他們來？我是哪裡做錯了得罪他們了嗎？』
杜海緊皺著眉頭，拿回手機說：『這房子又不是我的，他們來住什麼？』
說完，杜海就轉身走了。
趙倩傻傻地愣在那，心裡轉不過來彎兒。
公婆當然喜歡孫子，但這個房子是趙倩家的，杜海覺得父母來住，不合情理。
直白來說，這是傷自尊的事。
05
這個發現對趙倩來說是有些震撼的。
從最初的心動，到結婚生下兒子，好像這段關系裡，一直是趙倩在追著杜海跑。
她給杜海洗衣做飯，拼了命為他生孩子。
她求他擁抱，求他關心，求他疼愛。
她從來就沒想過，杜海才是自卑的那一個。
是驕傲裡的隱藏起來的自卑。
杜海家裡是窮，但父母和兩個姐姐一直把他當作心頭肉，從不讓他受半點委屈。
考上大學這件事，更是讓他成了村裡的小名人。
然而他的這些榮耀，在趙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杜海上的那個普通大學，對趙倩來說，完全就是標配呀。
又不是985和211，連一本都算不上。
沒錯，是趙倩一直在追他。
可在杜海心裡，他始終覺得不是他娶了趙倩，而是自己倒插門，嫁進了趙家。
這個房子，杜海從入住的第一天就沒有舒服過。
他的父母不是不想看孫子，而是讓父母住在老婆的房子裡，說出去不好聽。
他每天回來面對趙倩，面對這個家，心裡就會生出寄人籬下的自卑。
於是杜海回家越來越晚，也越來越不想和趙倩交流。
有天晚上，孩子早早睡了，趙倩洗了澡，主動貼過來。
他們大概有一個多月沒有做愛，杜海卻沒有半點興趣。
趙倩說：『怎麼了？嫌我生了孩子不好看了？』
杜海翻過身，說：『不是，就是累了』
趙倩有些生氣，把他扳過來說：『這麼久不那個你也不想，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杜海卻更生氣地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睡覺吧』
說完，還真的就呼呼大睡，留趙倩胡思亂想。
06
趙倩仔細算了算。
結婚兩個月，她就懷上了孩子。
為了保胎，懷孕時他倆沒同過房。
孩子出生後，又是各種忙，根本沒心思滾床單。
一個月滿打滿算，不超過三次。
一個男人在那方面沒要求，這正常嗎？
都說老婆懷孕是老公外遇的高發期，趙倩開始擔心了。
第二天晚上，趙倩安頓好孩子，回臥室就直白地說：『今天可以了吧？』
可杜海卻說：『不是說這兩天累嘛，過兩天再說』
趙倩幫他記著，兩天之後，她纏著杜海要。
杜海找不到借口，可5分鐘不到就結束。
杜海從趙倩身上爬下來，倒頭就睡。
趙倩睜著眼一直到天亮。
這算什麼呢？當性變成了任務，他和她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就在那個周末，保姆帶著孩子去樓下散步。
趙倩拉住杜海和他談心。
她說：『杜海，我們不賭氣，你和我說實話，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沒有。
我隻回答這一次』杜海幹脆地說，『如果你再問，就是侮辱我』
『那你……是有那方面的問題嗎？為什麼不想和我上床？』
『就是沒興趣』杜海有些不耐煩。
趙倩帶著懇求的語氣說：『老公，就算為了我，你去醫院看一次行嗎？我們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過吧』
07
杜海經不住趙倩的軟磨硬泡，最終還是去了醫院。
檢查的結果讓趙倩有點意外：性冷淡。
而且不是生理問題，是心理問題。
想起他對身體接觸的種種抗拒，一切都有了答案。
趙倩到處求醫問藥，想治好杜海。
可她慢慢發現，杜海不但不想醫治，還把性冷當成了拒絕親密的理由。
以前他至少找個理由來敷衍，現在幹脆名正言順地說，我性冷淡，對這個沒興趣。
趙倩對他撒嬌，他不理。
對他生氣，他就搬到客房睡。
趙倩服軟，拉他回來，他就搬回來。
反正睡哪兒都一樣。
趙倩費盡心思地想要改變。
有天她還從網上買了情趣內衣來吸引杜海，杜海看她表演得辛苦，違心地迎合了她。
那天做過之後，趙倩委屈地哭了。
這算什麼呢，為什麼要愛得這樣卑微？
她年輕漂亮，本該被男人追著捧著。
可她在杜海面前，卻卑微得讓自己都心疼。
那晚之後，趙倩再也沒有主動過。
女人不是下半身動物，沒有愛，性也就失去了意義。
回想起當初，趙倩以為只要嫁給自己愛的人，就是嫁給了愛情。
現在看，那就是個笑話。
愛這件事，永遠都是需要回應的。
08
可能杜海從來就沒愛過她吧。
如果愛她，就算他有性冷淡，也會積極配合醫生去治療。
可杜海壓根就沒想過治好它。
這一路走來，都是趙倩在努力愛，拼命愛。
杜海自始至終都是被動接受，他隻醉心於自己的花花草草，不問其他。
杜海搞工作室，像是在搞藝術。
趙倩幫他銷售做宣傳，做劃策。
杜海就批評她市儈。
花藝對於他來說，不是工作，而是理想。
他不能把他的理想商業化。
他說，他夢想的生活是找個深山歸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自己想做的事。
趙倩聽了，隻有淡淡苦笑。
不能市儈地談錢賺錢，大家都靠藝術的花草活著嗎？
有時想想，從最初認識杜海，他就是這個樣子。
是趙倩把杜海拉出自閉理想的世界，現在他快要回去了。
09
壓垮這段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到底還是錢。
杜海首付的房子要付尾款，還差26萬。
他倆沒有積蓄，隻能和父母要。
趙倩家裡答應出十萬，讓杜家出十六萬。
這樣也算是維護了男方的自尊。
可是杜家拿不出。
趙倩父母不想讓女兒為難，就說再借給他們六萬，讓杜家出十萬。
杜家仍然拿不出。
總不能全部趙家來出這個錢吧？要是26萬全出，那還不如不買這套房。
位置實在太偏了。
不如賣了，添點錢買套更好住的。
杜家拿不出錢，也就隻能這麼辦了。
兩個月後，趙倩和媽媽挑中了新房，帶著杜海一起去辦手續。
房款大部分都是趙倩家出的，但媽媽還是主動寫上了杜海的名字。
終於有了自己的房子，趙倩期待著新生活的開始。
可是那天杜海一直黑著臉，不說話。
回到家，趙倩問他：『怎麼了，房子都買下來了還不高興』
『高興？』杜海冷冰冰地說，『你施舍我是不是特別開心？』
趙倩愣住了。
顯然杜海脆薄如紙的自尊心又被戳破了。
趙倩小心翼翼地說：『房本上都是咱倆的名字，一家人有什麼施舍不施舍的』
可杜海根本不想和她說話。
他說：『反正我自己的房子也沒了，咱們離婚吧』
趙倩聽見那兩個字，眼淚不聽使喚地往下掉。
她和她的家人拿出一百分的心意去對杜海好，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有些人的心是捂不熱的。
她質問他：『杜海，你為什麼非要這樣傷害我？』
杜海沉默了一會說：『別哭了，離婚以後，誰也不會傷害誰』
語氣裡滿是淡然和無所謂，趙倩的心終於一點點冷了。
10
趙倩和杜海離了婚。
她費勁口舌，爭取到兒子的撫養權。
並不是不知道單親媽媽帶孩子的難，但她不能讓兒子和杜海生活在一起，不能讓兒子性格像爸爸。
杜海搬走的那天，趙倩終於忍不住趴在床上哭了很久。
她起初以為自己嫁給杜海就是嫁給了愛情。
後來才知道，一切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可能杜海這樣的人並不適合結婚吧。
他有情懷，有夢想，長得也帥，可以遠遠地欣賞，但不應該拉他走進凡俗的生活。
他的理想主義，他的清心寡欲，對另一半來說是折磨，也是沒有盡頭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