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科長』秘書科的小胡突然跑進了解剖室,『打你電話你沒接,估計你在解剖臺上。
剛才陳總來電,讓你把這個案子交給市局,然後你趕緊趕去青鄉市辦案』
『又發什麼大案了?』我問。
『好像是一個副市長被殺害了』
『這邊的案子我們還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呢,而且看起來有些復雜,我不能交』我一方面有些生氣,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丟棄這個一看就充滿挑戰性的案件。
我頓了頓,接著說:『法醫是為老百姓幹活的,又不是專門為他什麼領導幹部幹活的』
『理解一下嘛』小胡說,『當地的法醫要避嫌,所以必須由我們出馬。
而且,這是命令,你有意見也隻能保留』
我張了張嘴,沒說出話,默默地脫下了解剖服。
趕到青鄉市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
來不及歇息一下,我們就在一輛呼嘯著的引路車的帶領下趕往事發現場,一個高檔小區。
小區位於市區的開發區,挺僻靜,現場除了橫七豎八停著的幾十輛警車以外,沒有多少圍觀群眾。
小區的北邊是七八幢六層建築,南邊是十幾幢兩層建築。
現場位於南邊兩層建築的其中一幢。
南邊兩層樓房中每個單元門分為東西兩戶,每戶都是復式樓。
一棟幢房子兩個單元、四戶。
『那個……這相當於連體別墅吧』大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
『好像我們可以直接幹活了』我見市局的幾名痕檢員正在收拾器材,應該是完成了初步的現場勘查工作。
引路車上跳下來一個一級警督,走到我旁邊,低聲說:『這個單元的東頭就是中心現場,我們臨時征用了西頭的這間沒人住的屋子,作為臨時專案指揮部,不如我們先去見一下市委秘書長?』
『不就是個普通兇殺案件嗎?』我皺了下眉頭,『至於這麼興師動眾?』
『秦科長你還不知道吧?』一級警督說,『死的可是我們副市長!』
『你這話的意思,是他的命比老百姓的值錢?』我有些不耐煩。
林濤拽了一下我的袖口,耳語道:『行了,憤青啊,別讓人家說我們省廳的民警不講政治』
『這是我們市委秘書長包陳斌』一進門,一級警督都唯唯諾諾地向我們介紹眼前這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
女人一身整齊的黑色套裝,長發披肩,面容姣好,眉宇之間充斥著一股傲氣。
如果不是周圍的一些點頭哈腰的官員們的媚態,誰也沒法相信這個年輕的女人身居如此高位。
包秘書長頭都沒抬,看了看表說:『市委市政府對本案高度重視,希望你們在一周內破案,你們可以去工作了。
另外,你們的工作效率可以再提高一點』
她的傲慢激起了我的憤怒,我把筆記本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拉開椅子,毫不客氣地坐下,說:『先介紹前期工作進展』
包秘書長抬眼冷峻地盯著我,吐出兩個字:『保密』
『那就對不起了』我說,『作為鑒定人,我有權拒絕受理不具備鑒定條件的鑒定。
如果前期調查結果未知,那麼本案就不具備鑒定條件』
說完,我收起筆記本,轉身準備離開。
一級警督趕緊走過來,畏懼地看了一眼秘書長,把我拉出臨時專案組。
他說:『消消氣兒,小人得志。
我是新上任的市公安局的副局長王傑。
案件情況是這樣的,丁市長的保姆今天下午報案,說丁市長被殺了』
『保姆?』
『準確地說,是小時工』王局長說,『這個小時工應該是每兩天到丁市長家裡打掃一次衛生。
前一段時間,她的母親去世,所以她請了一周的假。
今天,小時工回來恢復工作,中午12點左右到丁市長家,發現異常所以報案』
專案指揮部和現場隻有一個走廊之隔,說話間,我們已經穿好勘查裝備,走進了現場。
『怎麼一股腐敗的味道?』我揉了揉鼻子。
『是啊』王局長說,『屍體高度腐敗。
小時工上了二樓聞到味道就直接報警了』
我轉臉看了眼門口掛在墻上的溫度計,顯示室內溫度31攝氏度。
我說:『至少好幾天了吧?不上班沒人問嗎?』
『據調查,最後一次看到丁市長的,是他的駕駛員』王局長說,『6月1日晚上送他回來。
他說有篇調研文章要在一周內交,所以讓他們一周內不要打擾他』
『現在還有領導自己寫文章的?』林濤說,『而且他吃飯問題怎麼辦?』
『這個副市長真的是個好市長』王局長有一些沮喪,『他是省委宣傳部下來掛職的,妻子早亡,一個人把兒子拉扯大上大學了。
平時他挺廉潔的,很少出去應酬,都是自己做飯。
這房子也是市裡租下來給他住的』
我的抵觸心理瞬間消失了。
『1號是周六,今天6號了』大寶在掰指頭。
我們走上二樓的臥室,一股惡臭迎面撲來。
昏暗的燈光下,隱約看見床上有一個人形的黑色的物體。
『我們局的法醫負責人是嫌疑人的親戚』王局長說,『所以我們局的法醫被市委要求全體回避了』
我驚訝道:『都有嫌疑人了?』
王局長的眼光有些閃躲:『這個,市委要求保密,不如你們先工作?』
我沒再為難王局長,看了眼寫字臺上的筆記本電腦:『痕檢處理過了嘛?』
王局長用眼神把問題丟給身邊的刑警支隊副支隊長沈俊逸。
沈支隊點點頭,說:『有指紋,但是沒有鑒定價值』
我見筆記本電腦處於待機狀態,於是戴上手套敲了下回車鍵。
顯示屏亮起後,呈現出一篇word文檔:『關於鼓勵本市各類文學作品發展的可行性報告』。
文章隻寫了三行字。
我查看了文檔的屬性,建立時間為2011年6月1日22時05分。
『死者就是這個時間遭襲的』我指著顯示屏說。
『那個……同意』大寶說,『文檔建立後隻寫了三行字,顯然是剛開始動筆就遭襲了』
我繞著床走了一圈,除了床上慘不忍睹的景象外,其餘一片平靜。
『沒有什麼異常嗎?』我問。
『沒有』沈支隊說,『家裡很幹凈,感覺有一些灰塵加層足跡,但是很凌亂,重疊、破壞,沒有多少價值』
『我的天吶』大寶突然叫道,『這屍體怎麼沒臉?』
屍體原先是被床上的毛巾被蓋住了頭部和全身,先前出警的民警到達現場後,掀開腳步的毛巾被,發現雙腳已經腐敗成墨綠色,就把毛巾被恢復了原樣。
因為法醫沒到,所以現場勘查員們之前也並沒有檢驗屍體。
所以他們都沒有掀開死者頭部覆蓋著的毛巾被,沒有發現這一奇怪的景象。
被大寶陡然一吼,驚得我心臟砰砰亂跳。
我強作鎮定,走到床側,朝屍體的頭部看去。
大寶說的不錯,屍體的頭部毛發以下,確實呈現出一張均勻的墨綠色的面容,隱約能看到鼻型,但是卻真的沒有五官。
在昏暗的燈光下,乍一眼看去像是一個面部蒙了絲襪的劫匪,又像是恐怖片裡的無面人。
我蹲下身來,仔細觀察這一張看不到五官的面龐。
『怎麼可能?』沈支隊和王局長異口同聲,『難道死者不是丁市長?』
他們走過來看了一眼,卻『啊』的一聲驚叫。
『不是丁市長,也不該沒臉啊』此時我已經鎮定下來,用手指按了按屍體的面部,面部的『皮』立即皺了起來。
我笑了聲:『呵呵,其實,屍體的面部是被很多層紙覆蓋,屍體腐敗後,腐敗液體把紙完全浸濕,和面部其他的部位顏色一致。
再加上這裡燈光不好,所以看起來像是沒有面孔一樣』
室內溫度、濕度很高,雖然隻過了5天,屍體已經高度腐敗成巨人觀。
白色的床單被墨綠色的腐敗液體浸潤,呈現出塊塊污漬。
屍體呈仰臥狀,雙手在背後看不到,應該是被人反綁。
雙足伸直,被黃色的寬膠帶捆綁後,又粘在床背上。
我掀起了屍體,看見了屍體背後一雙發皺的手掌,同樣也是被寬膠帶捆綁。
屍體一被掀動,背後儲存著的臭氣一下撲了出來,熏得我一陣發暈。
隨著屍體姿勢的改變,屍體面部覆蓋著的衛生紙在死者口部的位置突然裂了開來,屍僵緩解了的下頜關節也隨之張開,看起來就像這個無面腐屍突然張開了血盆大口,而且還吱吱地往外流著墨綠色的腐液。
正在勘查床頭櫃的大寶扭頭看了一眼屍體,嚇了一跳:『哎喲媽呀,你慢點,嚇死我了』
沒有當地法醫們的幫助,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又不願意來搬運腐敗屍體,我和大寶隻有自己去搬運屍體。
我抬起屍體的雙腳,大寶拽住屍體的雙肘。
因為屍體高度腐敗,氣體竄入皮下,加之組織的液化,屍體的表面變得光滑油膩,發力的時候,大寶手滑了,屍體砰的一聲重新撞擊在床板上,把床上堆積的腐敗液體濺了起來。
大寶看了看手套上沾著的屍體腐敗後的綠色表皮,又看了看被屍水濺上的自己新買的襯衫,一臉糾結著惡心和心疼的表情。
屍體肘部的的表皮被大寶抓了下來,露出有密集毛孔的綠色的腐敗皮下組織,皮膚的斷層面,還在往外冒著腐敗液體和氣泡,惡臭進一步加重。
『幸虧你抓下這塊表皮』我說,『他的肘部有損傷。
表皮上還看不出來,表皮沒了,反而暴露了出來。
一會記得要檢驗一下死者的四肢關節』
半夜的殯儀館裡,我和大寶正在解剖室的無影燈下工作。
屍體穿著一個平角短褲和一個背心。
作為一個副廳級幹部,這種裝束一般隻會是一個人在家裡的時候的表現。
『死亡時間很清楚了』我說,『根據胃內容的情況,死者應該是末次進餐後5個小時左右死亡的,死者是1號晚上6點半和駕駛員一起吃的晚飯。
結合電腦上的文檔建立時間,大概能推算出死者是在1號晚上11點半左右死亡的』
『10點遭襲,11點半死亡,很合理』大寶自言自語。
『甲床紫紺,內臟淤血』我切開死者的心臟各心房、心室,說,『心臟裡沒有看見凝血塊,隻有流動的腐敗液體,心血不凝。
看來他是窒息死亡的』
我們又逐個打開雙側肘、腕關節和膝、踝關節。
這些關節處的皮下出血,稱之為約束傷。
兇手在行兇過程中,如果有對被害人約束的動作,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這幾個關節,隻有控制了這幾個關節,才能控制被害人的活動。
果不其然,死者的雙側胳膊、腿的對應關節都有明確的皮下出血。
『說明什麼問題?』我的聲音在防毒面具後顯得有些沉悶。
『說明他死前被人約束後捆綁』大寶的聲音也有些悶。
我搖了搖頭,說:『一個兇手是沒有辦法對死者的所有關節進行控制的』
大寶想了想,然後使勁點了點頭。
我接著說:『所以,我覺得兇手應該是兩個人以上!』
『全身沒有機械性損傷。
而且頸部、口鼻腔都沒有淤血,是怎麼窒息的?』大寶皺著眉頭再次在屍體全身污綠色的皮膚上尋找著。
『誰說沒有?』我指著屍體頸部說。
屍體的頸部有幾處平行排列的小皮瓣,隱藏在已經膨脹了的頸部軟組織的皺褶裡。
『這是小劃痕』大寶說,『劃痕又不能作為形成機械性窒息的依據』
『我又沒說這個是導致窒息的原因』我說,『這些小劃痕,應該是威逼傷』
大寶哦了一聲:『有約束、有威逼,這兇手難道是在拷問他什麼?』
『我在考慮怎麼捺印死者的指紋』林濤插話道,『這手皮一蹭就掉』
我看了看死者皺著皮的手掌,嘿嘿一笑,用手術刀從手腕部割了一圈,然後小心地掀起手皮向下褪去。
死者的手掌皮膚和皮下組織之間充斥著腐敗液體和氣體,變得極易剝離。
所以,很快我就把屍體的手皮像手套一樣完整地褪了下來。
拿著像橡膠手套一樣的手皮,我又小心地把這個『人皮手套』戴在手上,對林濤說:『來吧,指紋板,我來捺』
林濤瞪著大眼,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我我我』
『你,我什麼?』我笑了起來,『快來捺』
拿著指紋捺印板的林濤嘟囔了一句:『你太惡心了,我受不了……』
在一旁研究死者面部覆蓋著的物體的大寶說:『老秦,我看出來了,臉上的這些是衛生紙,好多張呢』
『這兇手是什麼意思?』大寶很費解,『為啥殺了人,還要費勁去找一沓衛生紙蓋在死者臉上?是反映出兇手的心態嗎?可是他為啥不就近用枕巾蓋上?而且他用毛巾被蓋住了全屍啊,為啥還要費勁用衛生紙先蓋臉?不可理解,不可理解』
我也覺得很納悶,拿著那一沓被大寶取碎了的衛生紙,拼接在一起,翻來覆去地看著。
衛生紙貼在面部的一面在口部的位置有破損,但是並沒有貫通這一沓衛生紙的全層;衛生紙的外面則是完整的皺褶痕跡。
突然我靈光一閃:『我們不是沒有找到死者窒息的方式嗎?原來是這個』
『哪個?』大寶和林濤同時問道。
『貼加官』我說。
貼加官主要是用於對封建體系下的官員刑訊逼供。
司刑職員將預備好的桑皮紙蓋在犯人臉上,並向桑皮紙噴出水霧,桑皮紙受潮發軟,立即貼服在犯人的臉上。
司刑人員會緊接著又蓋第二張,如法炮制。
如果犯人不交代,會繼續貼下去,直到犯人點頭願意交代。
若不願意交代,犯人即會窒息死去。
若交代,撕下來的桑皮紙幹燥後凹凸分明,猶如戲臺上『跳加官』的面具,這就是『貼加官』這個名稱的由來。
『死者沒有導致機械性窒息的損傷』我說,『但是臉上有這麼一沓衛生紙。
衛生紙靠近面部的一面有破損,我分析是因為衛生紙受潮後貼在死者臉上,死者會用口唇和舌頭的運動頂破。
但兇手繼續貼下去,直到貼到這十幾二十張,死者則無法頂破衛生紙從而窒息死亡』
大寶和林濤都點頭同意。
『貼加官是古代刑訊逼供的方式』我說,『難道兇手想從這個副市長的嘴裡得知什麼訊息嗎?』
『他是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長』在一旁陪同我們進行屍體檢驗的沈支隊說,『沒什麼特權,也沒什麼能夠牽涉到別人重要切身利益的秘密啊』
『說不準是劫財呢?』林濤說。
『不會』沈支隊說,『死者家裡的門窗完好,沒有被侵入的痕跡。
而且,家裡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跡。
怎麼看都是報復殺人,不可能是侵財殺人』
『門窗完好?』我說,『那應該是熟人作案了?不然半夜三更,副市長怎麼可能給好幾個陌生人開門?』
沈支隊面露難色:『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市委要求保密,搞得神秘兮兮的』
『她不就是個秘書長麼?』大寶說,『把自己當成是女特工了吧?』
『收工吧』我這一天累得夠嗆,『死亡原因和死亡時間都搞清楚了,而且我們也知道是熟人作案,兇手2人以上,對死者有約束和威逼。
而且兇手還可能是想從死者的嘴裡知道些什麼,這些已經足夠了。
捆綁死者手腳的寬膠帶林濤帶回去明天仔細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證據』
林濤搖著頭,一臉失望:『沒戲,膠帶邊沾著紗佈纖維,兇手是戴手套作案的』
回到賓館,我顧不上時間已晚,迫不及待地撥通了省城市局法醫科胡科長的電話。
我承認自己在這個副市長被殺案中難以集中精力,罪魁禍首就是那起發生在省城的蹊蹺的碎屍案件。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被包陳斌秘書長請到了臨時專案指揮部。
這個冷艷的女秘書長已經收起了臉上的傲慢和輕蔑。
『各位專家,請坐』她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她的禮賢下士讓我反而覺得不安。
莫非是案件出現了僵局?或者我昨天的反擊降服了她的冷傲?
『受市委的委托,我今天來給各位專家介紹一下案件的前期調查情況』包秘書長僵硬地笑了一下,說,『其實我們之前有個嫌疑人,是另一個副市長陳風。
陳市長和丁市長一直是對頭,政見不合,經常在市長辦公會上各執一詞,甚至有一次差點發生沖突。
前幾天,省委組織部正在考察陳市長,準備提拔為巡視員,結果公示期內,省委組織部收到了匿名舉報信,並有一些陳市長收受賄賂的證據。
所以,陳市長非但提拔的事情泡了湯,目前還正在接受紀委的調查。
所以我們一開始認為這是一起政治性案件,可能是陳市長雇兇殺害了丁市長』
我歪頭想了想,說:『還真的有可能。
據我們勘查,兇手在控制住死者以後,對死者有個威逼、脅迫的過程,可能是想從死者嘴裡知道些什麼。
聽你這麼一說,說不準兇手是想讓丁市長承認是他舉報陳市長的?』
『這就是我請你們再次過來的原因』包秘書長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根據昨晚一夜的調查,現在基本可以排除陳市長及其家人作案的可能性,通過一些技術手段,也基本可以排除他有雇兇的過程』
我指的她指的這個『技術手段』是一些涉密偵查手段。
能對一個廳級幹部上這種手段,看來市委確實是下定決心查出真兇。
不過,這一番話也暴露了包秘書長態度轉變的原因。
案件果真是陷入了僵局,沒有抓手、沒有證據、沒有嫌疑人。
現在這個冷傲的娘們終於認識到了我們的重要性,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哪裡哪裡,你是領導,吹個哨子我們就該集合,談不上請字』我冷笑了一聲。
林濤用肘戳了我一下,給我使了個讓我閉嘴的眼色。
包秘書長盯著林濤,對林濤充滿感激地點點頭。
確實,我若再說下去,包秘書長會在自己的下屬面前顏面盡失。
『那我們工作了,今晚給你個初步反饋』我心想,這個娘們不會對林濤動什麼壞心思吧?
重新回到二樓中心現場,我們又各就各位對房間進行第二次勘查。
這次是白天,拉開窗簾,光線很好,有利於發現一些昨天晚上沒有發現的線索。
太陽越來越高,一束強光透過窗戶照射在床上白色卻有著大塊污漬的床單上。
果真,我看見了一條昨晚並沒有發現的痕跡。
『林濤,你來看看這一條顏色改變是什麼?』我指著床邊說。
從大床中央的一大塊綠色污漬開始,一直延伸到床沿,床單上有一條連續的顏色改變,如果不是陽光側射,根本就不可能發現。
『這應該是無色的液體浸濕床單,幹燥後留下的』林濤說,『但肯定不會是水』
大寶拎起床單顏色改變的部位,聞了聞,說:『那個……我覺得是酒』
『酒?』我半信半疑,也聞了聞,一股腐敗屍體的臭味,『有酒味嗎?你不會是昨晚自個兒跑出去吃獨食喝獨酒去了吧?』
『你是不是偷偷拜了狗鼻子包斬為師?』林濤顯然也沒有聞出酒精的味道,『這個床單我拿回去化驗』
『還有這個』我拎起滿是腐敗液體和脫落表皮的毛巾被,塞進了林濤的物證袋。
時間已近中午,我們再沒有什麼新的發現,這個裝潢考究的家裡,平靜到不能再平靜,運走了屍體,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窗外的鳥叫依舊歡快,投射進屋內的陽光依舊燦爛。
『他們怎麼可能懷疑是陳市長雇兇?』我突然覺得有一絲疑問,『你們想想看,如果是雇兇,死者怎麼會給幾個陌生人開門?』
『他們不是說已經排除了陳市長雇兇的可能了?』林濤說。
『還有一個問題』我說,『你說什麼樣的人敲門,這個丁市長會穿著汗衫短褲開門,還怕這幾個人引到自己的臥室裡?』
『你說的對啊!』大寶說,『樓下那麼大一個會客廳不去,要來上面的臥室。
而且家裡來人,怎麼說也要套個褲子吧,穿個褲頭,成何體統?別人就算了,他可是個副市長!』
『那,你們的意思是?』林濤說,『這麼簡單的問題我們都沒有想到,看來你們和我一樣,被省城的碎屍案件勾去了魂』
『之前我們推斷有誤』我回到專案指揮部,向包秘書長主動承認了錯誤,『這起案件不一定是熟人作案。
因為無論多麼熟悉的人,丁市長也不可能半夜三更帶著好幾個男人到自己的臥室,而且還穿著汗衫短褲。
而且丁市長是來掛職的,不是本地人』
包秘書長沒接觸過刑偵工作,對我說的這個論據思考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會是什麼?不是說了門窗完好嗎?犯罪分子是怎麼進入現場的?』
『有鑰匙』我和林濤異口同聲。
『可是這房子的鑰匙,隻有丁市長有啊』包秘書長轉臉一想,說,『不對,那個小時工也有一把』
我微微笑了笑,說:『查吧』
我和林濤、大寶來到了青鄉市公安局理化實驗室。
這是我們省第一家通過國家實驗室認可的實驗室,人才濟濟、設備精良。
我準備陪林濤和他的同事們一起,對床單、毛巾被上的可疑斑跡進行化驗,這畢竟是我們這次復勘現場唯一的發現。
對於小時工的調查,我相信偵查部門會在幾個小時內就有結論,對付一個女孩子,太容易了。
曲線在理化檢測設備的顯示屏上不斷扭動,林濤目不轉睛地盯著顯示屏,說:『還真是個狗鼻子,真的是酒精』
大寶撓了撓頭,說:『嘿嘿,那個……蒙對了』
『酒精?』我皺起眉頭,『怎麼會有酒精?你取樣的時候都取了哪些點?』
『取樣不會有問題,而且多個取樣點都出來了同樣的圖譜』林濤說,『基本可以肯定,從屍體身邊一直到床邊的顏色改變,是因為之前有酒精浸潤,幹燥後留下的痕跡』
沉默了一會,林濤接著說:『還有,整個覆蓋屍體的毛巾被都有被酒精浸潤的痕跡』
『這麼多酒精?』我說,『可是我們進現場的時候沒有聞到酒精的味道啊』
『屍體那麼臭,早吧酒香味給蓋了』大寶唯一的毛病就是嗜酒。
『所以也就你這個酒壇子能問得出來啦』我笑著說,『不過現場沒有發現盛酒精的容器,說明容器應該是被兇手帶離了現場』
『為什麼現場會有這麼大片酒精的痕跡?』林濤插話道。
『兇手和死者熟識,來和他拼酒來著』大寶做出一副異想天開狀,『喝著喝著,就吵起來了,於是兇手殺了人』
沒人理他。
『說過了,我們認為死者和兇手不熟識』我說,『兇手應該是事先藏匿在家中,伺機動手的』
『那酒精從哪裡來?』林濤問。
『秦科長』一名偵查員跑進了實驗室,『小時工那邊問出問題了,嫌疑人也逮回來了』
小時工叫方香玉,21歲,高中文化,住在鄉下,相貌平平。
方香玉母親去世,她回鄉下老家辦了後事,守了頭七,剛回到丁市長家,就被腐敗屍體的氣味給驚了。
還沒緩過神來,又被幾個便衣給『請』到公安局。
驚嚇、疲倦加之偵查員的軟磨硬泡,方香玉沒到兩個小時,就說出了自己的罪行。
方香玉知道丁市長打光棍打了大半輩子,在半年前,趁著丁市長招商請客酒醉歸來後,百般勾引。
丁市長一時熱血上頭,和她翻雲覆雨了一夜。
第二天,方香玉變了臉,提出兩個條件。
如果想要不被告發,一是不準辭退她,要一直保持雇傭關系;二是每個月要增加一倍的雇傭金。
當然,這兩個條件有個附屬權利,就是丁市長可以隨時向她提出性要求,每晚一千塊。
據方香玉反映,丁市長從此再沒有向她提出過性要求。
對敲詐丁市長的行為,方香玉供認不諱,但是對她雇兇殺害丁市長的嫌疑,卻大叫冤枉。
『總不能因為丁市長不提出性要求,就殺人』我說,『這不合常理』
『那放人?』偵查員問。
我點點頭:『不過這個方香玉的周邊關系,還是要多調查調查,畢竟除了死者,隻有她一個人有這家的鑰匙。
哦,對了,還有個事兒,上次我讓你們看監控,怎麼樣了?』
偵查員說:『1號晚上十點以後的錄像仔細看了。
沒有什麼可疑車輛進入,也沒有幾個人成群結隊離開小區』
我略感失望,點點頭,說:『還有,就是這個小區的各個生活垃圾箱,幾天一清理?』
『一般都是一天一清理』偵查員說。
我有些沮喪:『如果不是一天一清理,可以找一找每個垃圾箱裡,看有沒有盛酒精的瓶子』
『酒精?』偵查員問。
『是啊』我說,『死者的身上和床上有酒精浸潤的痕跡,但是現場沒有容器。
所以我們推測兇手應該是把容器帶離了現場。
但是通常這樣從現場帶出來的容器,兇手不會帶回家,常見的是隨手丟棄在現場附近的垃圾箱裡』
『小區的垃圾是集中到附近的一個垃圾站』轄區派出所民警插話說,『垃圾站不大,而且一周才會集中清理一次。
如果容器是比較有特征的瓶子,我們發動警力說不準可以找到』
『為什麼一定是酒精呢?』偵查員說,『不能是白酒嗎?』
大寶在我身旁使勁點頭:『我也覺得是白酒,酒精沒那麼香』
我仿佛是一隻被別人從牛角尖裡拽出來的蟑螂,突然感覺神清氣爽、醍醐灌頂:『林濤,咱們再去現場一趟!』
中心現場臥室的旁邊,還有兩個房間。
一個房間是客房,床上都沒有被子,應該是久無人居住。
另一個房間是書房,有一個寫字臺和一組連體書櫃。
物品擺放整齊,顯然丁市長也不在書房裡工作。
書櫃裡除了整齊擺放的各類書籍以外,還有幾格放著品種各異的白酒。
一個單身已久、工作壓力巨大的副市長來說,喜歡喝兩杯是情理之中的。
這兩個房間物品擺放整齊,我們初次勘查,並沒有對這兩個房間下多少工夫。
『看看這瓶』我用勘查光源照著書櫃,指著最下層放置的白酒包裝盒說。
小時工方香玉工作不仔細,書櫃裡的格欄上都佈滿了灰塵。
我發現的這個白酒盒子顯然近期被人移動過,底部露出了一條沒有被灰塵覆蓋的格欄。
林濤帶著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隨即轉臉對我說:『小樣,眼挺賊,這個盒子裡沒有酒!』
盒子是空的。
我們檢查了書櫃裡其他的白酒包裝盒,都是沉甸甸的。
『不知道能不能肯定,這瓶白酒就是澆在死者屍體上的白酒,這個化驗不出來吧?』我問。
林濤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現在我可以肯定了!』
『哦?』我湊過頭來看著酒盒。
『你看,這個酒盒上,有幾枚新鮮的紗佈手套紋』林濤說,『是有人戴著紗佈手套拿出了這瓶酒,然後把酒盒放回原位。
別忘了,我們之前在捆綁死者手腳的寬膠帶上發現過紗佈手套的紗纖維』
『戴著手套拿酒?』我說,『有人會戴著手套喝酒嗎?現在可是夏天!』
我們一起跑到中心現場臥室,趴在地上仔細地看著。
『哦!』我和林濤對視了一眼,會心地笑了起來。
臨時專案指揮部。
包秘書長在中間位置上正襟危坐。
我們坐在這個餐桌的對面,還有幾名公安局和政府的官員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圍著個餐桌開專案會議,有些滑稽。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說,『方香玉還同時在別人家打工吧?』
『那是自然』包秘書長對我的開場白有些失望,可能她原以為我會直接告訴她兇手是誰,『既然是小時工,不可能隻在一家服務。
王局長,你匯報一下小時工方香玉的全部工作情況』
王局長使勁地翻著筆記本:『據我們調查,方香玉一般是每兩天去一家工作半天。
一共是在四家服務。
也就是說她的工作日程比較滿。
這四家分別是丁市長家,這個小區前面六層建築的第一棟,也就是1號樓503室錢毅然家,這個小區1公裡以外的風景華美小區……』
『可以了』我打斷了王局長的話,『錢毅然是什麼來頭?』
『我還沒介紹完呢』王局長指了指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又看了眼包秘書長。
看來這個包秘書長是冷傲慣了,她說了要王局長介紹方香玉全部工作情況,王局長就不敢隻介紹一部分。
『回答我的問題』我說。
『哦』王局長可能得到了包秘書長應允的眼神,『錢毅然是青縣人,37歲,以前開了個土煤窯,賺了些錢,後來嚴打給他打掉了。
他現在在青鄉經營一家飯店』
『生活方面呢?』我接著說。
『離了一、二、三、四、五、六,離了六次婚,沒孩子』王局長說。
『方香玉走了嗎?』我轉頭問身後的偵查員。
『正在辦手續準備放人』
『請她再多留一會吧』我轉頭對偵查員耳語了幾句。
偵查員轉身離開。
包秘書長皺了皺眉頭,對我的思維大跨度跳躍有些不耐煩。
我注意到了包秘書長的表情,笑了下,說:『美女別著急,現在我來給你分析一下』
聽見我對她的稱呼,這個冷傲的秘書長的臉上飄過一絲羞澀。
即便當再大的官,首先她是個女人。
我心裡這樣想。
『首先,我們之前已經做過推測,兇手和丁市長應該不是熟識的,對吧』我說。
包秘書長說:『是的,你們認為他有可能有丁市長家裡的鑰匙,事先潛伏在丁市長家,伺機襲擊了丁市長』
我點點頭:『記性不錯。
其次,通過勘查發現,兇手應該是在殺完人後,去現場書房找了瓶白酒,把酒倒在了屍體上,然後把酒瓶帶離了現場。
你知道兇手為什麼要往屍體上澆白酒嗎?』
包秘書長的眼神仿佛閃爍出一絲小女孩的幼稚:『不知道,祭奠嗎?』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祭奠用不著這麼多。
我認為,兇手是為了焚屍』
『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焚屍的目的是什麼?』我問。
『毀屍滅跡啊!』包秘書長眼神裡的幼稚又多了一層。
『對,主要目的是怕我們找到對他們不利的證據』我說,『焚屍的現場一般都是在荒郊野外、人煙稀少的地方,這樣火光才不至於驚擾到無關的人,才不會被立即發現。
你見過在小區裡焚屍的嗎?臥室這種紡織品最多的地方,還有助燃劑,一旦火燒了起來,鄰居立即會發現』
包秘書長張了張嘴,沒說話。
她還沒有意識到我的真正意思,卻又不忍打斷我的話。
『很多兇手殺完人,會有匿屍的行為,為的就是給自己準備逃離、偽裝的時間』我接著說,『尤其是在死者家中殺人,最重要的就是為自己爭取逃離時間。
如果殺完人就被人發現,那他往哪裡跑?』
『對呀』包秘書長說,『一旦火燒起來,馬上就有人發現。
那為什麼兇手還要準備焚屍呢?那他哪還有逃離時間?』
『問題就是在這裡』我收起了關子,『兇手不需要逃離時間。
現場的酒精痕跡是呈條狀的,從屍體的位置延伸到床沿。
經過今天進一步勘查,我們發現地面一直到門口都有酒精痕跡,痕跡的盡頭,有很輕微的燒灼痕跡。
兇手是用白酒做了一個引線,在離開之前點燃,當火燒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是安全的了』
我盯著包秘書長說:『那麼現在你知道怎麼回事了嗎?』
包秘書長躲過我的眼神,恢復了冷傲的表情:『知道了。
正是因為兇手住的很近,他隻需要這麼長的一條引線就已足夠,等火燒起來的時候,他到家了,就不怕被發現了』
『對了,可惜火沒能燒起來。
秘書長有悟性啊』我戲謔地說,『不如跟著我幹吧』
包秘書長壓制了自己的憤怒,說:『如果兇手在小區門口有車,他不也可以迅速逃離現場嗎?』
我說:『當然不能僅憑這一點。
這個小區不讓外來車輛進入,小區的監控錄像顯示,沒有可疑車輛、沒有多名可疑人員在事發時間離開。
別忘了,我們推測的是多名兇手共同作案。
開始我以為多名兇手殺人後,分別獨自離開現場,那麼監控錄像就發現不了異常。
但是兇手沒有給自己留那麼多時間足以逐一離開。
要走,必須一起走。
那麼,就一定會被監控錄像照下。
從犯罪分子的心理分析方面講,人多,目標大,必須盡可能拖延發案時間。
除非附近有他的安全地,他無需拖延』
『你的意思是錢毅然有作案嫌疑?』王局長問。
『是的』我說,『他同時具備了和方香玉接觸、家住的近這兩個條件』
『那他為什麼要殺人?』包秘書長說。
『他和丁市長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的交叉點就是方香玉』我說,『問題就在方香玉身上』
『有線索了』偵查員砰地一聲推門進來,『要不要抓人?』
『冒冒失失的!』王局長怒目圓瞪,他的手下在市領導面前丟人了,『慢慢說!』
偵查員說:『方香玉稱錢毅然一直在追求她,可是她拒絕了?』
『拒絕?』我有些吃驚,『這個女人不是為了錢什麼都做的嗎?』
『別看不起這個女人』包秘書長說,『說不準她也挑人的』
偵查員搖搖頭,說:『錢毅然是性無能』
一個小時前,錢毅然被刑警隊傳喚調查。
因為本案沒有提取到有力的證據,所以我們在錢毅然被傳喚後,立即申請了搜查令,對錢毅然家進行搜查。
大寶是最積極的。
『你們看我說的有沒有錯』大寶說,『那種品牌規格的酒,3000多塊一瓶,限量出廠的,我估計1000塊都用在做瓶子上了。
那瓶子老漂亮了,瓶底鏤空,裡面還雕刻著一艘古代的那種帆船。
酒溫一變,那船帆就跟著變色,超級精致,誰看見誰喜歡』
一說到酒,大寶就頭頭是道。
他懷疑兇手可能收藏了這個酒瓶。
看來方香玉在錢毅然家幹活真的不容易。
方香玉一周沒來,錢毅然的家就已然不成樣子。
家裡裝潢挺高檔,但是屋內簡直就是大排檔。
茶幾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啤酒瓶、易拉罐,地上佈滿了食品包裝袋,餐桌上還有殘羹冷炙和幾個沒洗的盤子。
我們進屋後,簡單巡視了一下。
『我說吧!』大寶一蹦三尺高,『看見沒!我是神探!』
大寶一眼就瞅見了房間飄窗上的一個花瓶,花瓶裡插著一束玫瑰花。
這個花瓶瓶底鏤空、裡面一艘惟妙惟肖的帆船。
『等等,等等』我按了下大寶的肩膀,『你憑什麼說這個瓶子就是從丁市長家裡取出來的那個?』
大寶輕車熟路,拔掉玫瑰花,倒掉瓶裡的水,指著瓶底說:『看見沒?這裡有編號!我說過,這是限量出廠的高級貨,每一瓶都有編號的』
『然後呢?』林濤見大寶的興奮勁,忍俊不禁。
『然後?』大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那個……沒然後。
哦,你說同一認定啊。
廢話,現場酒盒上肯定也有編號,我記得,就是這個號,當時我還上網查了一下真偽呢』
『你真是有閑工夫』我哈哈一笑,『收隊,破案!』
錢毅然是個多情種,可惜老天卻給了他個廢身體。
他開土煤窯的時候,可以稱作是個大老板。
住豪宅、開好車,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一身名牌。
可是他卻輸在了女人身上。
每個女人在認識他的時候都含情脈脈、海誓山盟,閃電般結婚、閃電般離婚,因為他是性無能,而且他又受不了女人的眼淚,不用上法院,婚就離了。
每次離婚,他的財產就被分割掉一些。
直到現在,他隻剩下這唯一的一家小飯店。
他和方香玉是一年前認識的,在一家家政中介裡。
雖然方香玉相貌平平,但是她淳朴的氣質深深吸引了他。
他認為他找到了真愛,當然,前面的六次婚姻,他到現在還覺得都是真愛。
方香玉不是個扭扭捏捏的女孩,來他家工作沒多久後,就主動投懷送抱。
他也試著像個男人一樣,可是依舊不行。
那次以後,方香玉的態度發生了180度大轉彎,無論他送花、送首飾,都對他冷冷淡淡。
『難道女人對這個也這麼看重嗎?』他想,『香玉應該是個純潔的女孩啊,她的眼神是那麼的清澈。
一定是她的家人要她生孩子,農村人都是這麼傳統的,一定是』
他沒有放棄,他認為他的熱情一定會徹底遮蓋身體的殘疾。
直到那一天,他發現方香玉買了新衣服和新包,心情也非常的開心。
這不正常,一定不正常!他開始留心她的一言一行,他開始趁她幹活的時候翻看她的手機。
『你不想嗎?想的話,我今晚就去』
這是方香玉手機發件箱裡的一條短信,發送給的人名是『丁』。
她的另一個雇主不就是姓丁嗎?同一小區別墅區的那家。
都那麼大歲數了,居然玷污著我愛的女孩!她是那麼的年輕!她一定是被他的甜言蜜語騙了,這個騙子!
錢毅然這麼想,也就這麼問,可是方香玉對他的回答隻有一句:『關你什麼事?』
無法入眠,必須要查清楚。
開土煤窯的,都會有一些打手。
錢毅然當初出手闊綽,也贏得了很多道上朋友的贊譽。
於是他叫來了三個關系很鐵的混混。
混混不會技術開鎖,於是錢毅然就偷偷復制了方香玉的鑰匙。
當他逐一試驗丁市長家門鑰匙的時候,顫顫巍巍。
但當他打開丁市長家大門的時候,卻不怎麼緊張了。
他帶著三個人潛伏在儲藏室裡,等到丁市長開門回家。
他看過很多電視劇,知道『貼加官』這種刑訊逼供的辦法很奏效。
他打定了主意,一是要搞清楚這個姓丁的有沒有玷污他心中的女神,二是要教訓教訓這個老不正經的。
可惜他失手了。
他隻蓋上去五沓紙,這個姓丁的就不動了,真的死了。
可是剛才他還會用舌頭頂破衛生紙獲取氧氣,怎麼說死就死呢?
混混們嚇破了膽,隻有他依舊鎮定。
事已至此,毀屍滅跡,到家裡躲幾天就沒事兒了。
錢毅然這樣安慰著混混們。
殺個人而已,怕什麼怕?誰說拔毛鳳凰不如雞?他老大的風范依舊不減。
那束玫瑰花,是錢毅然買來送給方香玉的。
他想給她一個驚喜,緩解一下她喪母之痛。
她一定會很喜歡這束玫瑰花,也一定會很喜歡這個意外得來的漂亮花瓶。
『你說,這個故事,誰之錯?』林濤的聲音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隱約不清。
『管他誰的錯呢』大寶高聲說道,『那個……我就覺得吧,殺個貪官多好,非要殺這個清官。
也不對,家裡藏著這麼好的酒,還真說不準他是個清官還是個貪官』
『什麼是清官,什麼是貪官?』林濤說,『當今社會,你能給我個定義嗎?』
大寶撓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