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為什麼對『老二』情有獨鐘?

作者:劉永

『紅樓夢』中很多個性鮮明的人物,排行都是老二。

主人公賈寶玉人稱『寶二爺』;刁鉆潑辣、八面威風玲瓏的王熙鳳人稱『璉二奶奶』;風情萬種、『花為腸肚,雪作肌膚』的美人名叫尤二姐。

可以說,曹雪芹對『老二』真的是青睞有加,一部『紅樓夢』就是一部『老二的故事』。

賈氏家族是依靠老大寧國公、老二榮國公,兄弟倆赤手空拳,篳路襤褸,艱苦開創出來的龐大家業。

兄弟倆骨肉情深,相互依存,連宅第都要修在一起,金陵如此,京城也如此。

寧國府緊挨著榮國府,中間隻隔了一條小巷。

當然,『紅樓夢』主要講述的是發生在榮國府裡的故事,作為家族老大的寧國府成了陪襯。

賈氏家族的傳承也挺有意思。

老大寧國公傳到『文』字輩,長子賈敷得病死了,老二賈敬襲了官,卻『一味好道,隻愛燒丹煉汞,餘者一概不在心上』。

賈敬生賈珍,賈珍生賈蓉。

三代單傳,於是,不得不由那個不爭氣的賈珍擔任了賈氏家族的族長之位。

榮國府情況稍好,老大、老二都在。

長子賈赦繼承了榮國公一等將軍的爵位,卻沒有家政實權。

老二賈政被皇上開恩,額外賜予了官位,後來又升為了工部員外郎。

他忙於公務不說,還掌管著家政大權。

老太太賈母跟在老二身邊,家產就讓老二去經營、打理,誰教『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呢?老二家的紅紅火火,看得賈赦心裡直癢癢,隻怪母親太偏心。

賈政被大家稱為『二老爺』,他把賈府經營得風車鬥轉,除了他自身的努力,還因為他找了一位賢惠、能幹的夫人——王夫人。

按照書中第六回,劉姥姥的述說,這王夫人出身名門,是金陵巨富王家的二小姐,『二小姐著實爽快,會待人的,倒不拿大。

如今現是榮國府賈二老爺的夫人』。

一個是二哥,一個是二姐,強強聯合,真是如虎添翼,怎能不順心如意,所向披靡?

曹雪芹為什麼對『老二』情有獨鐘?

榮國府的大兒子賈赦,整天躲在黑漆漆的大門背後,心理也越變越陰暗。

他對老二賈政心生妒忌,一心算計著如何把家產奪到自己手中。

這『賈赦』諧音『假設』。

莫非他就是傳說中的老大,隻不過是曹雪芹假想出來的人物?更窩囊的是,明明是榮國府的長子長孫,賈璉稀裡糊塗被賈府上下稱為『璉二爺』,天生就是個怕老婆的主。

他被弟媳婦王夫人的親侄女王熙鳳管得服服帖帖,胳膊肘往外拐,還膽敢吊老爺子的二話,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哦?賈赦恨得咬牙切齒。

『紅樓夢』似乎跟老大有仇,連二哥、二姐生的孩子都不放過。

這王夫人頭胎生的公子,名喚賈珠,十四歲進學,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可憐的老大哦。

所以,後來王夫人有了銜玉而生的兒子,就取名叫作寶玉,人稱『寶二爺』了。

王夫人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奇的是生在大年初一,這就是元春了,按理也是位『二小姐』。

她比媽媽王夫人還要大富大貴,命運好得不得了,直接當讓了皇帝的妃子,一家人跟著沾光,誰見了都得下跪。

賈氏家族的榮華富貴實在是全靠她了。

所以說,賈赦對老二賈政心裡不服氣還真不行。

他滿腔的乖戾之氣無處發泄,竟然把它發泄到了自己的女兒身上。

迎春是賈赦的小老婆所生的女兒,她長相俊美,心地純潔善良。

因性格懦弱,在賈家姊妹中排行老二,人稱『二木頭』。

相比之下,這位『二小姐』的命運就悲慘了,被冷酷無情的老爹賈赦當作商品一樣出賣不說,還攤上個虐待狂丈夫孫紹祖。

這個二姐夫三天兩頭就打罵迎春,還把家中的婦女淫遍,真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最終,迎春被折磨致死,含恨離世。

在這出婚姻悲劇中,最可恨的始作俑者是誰呢?還是要怪罪那卑鄙、可惡的賈赦。

這樣想來,連我都要厭惡這傳說中的老大了。

除了公子哥兒,『紅樓夢』中的平民老二也很質朴、可愛。

賈蕓是住在賈府西廊下五嫂子的兒子,由於父親早逝,娘兒倆相依為命,艱難度日。

為了能過上好日子,賈蕓打算到鳳姐手下尋個差事。

求人辦事,免不了要請客送禮。

賈蕓到舅舅卜世仁那裡借錢,卻被他們一家人嘲笑、奚落。

賈蕓在街上撞上了醉酒的潑皮倪二,掄拳就要打他。

賈蕓忙喊:『老二住手!是我沖撞了你』倪二見是賈蕓,忙把手鬆了,趔趄著笑道:『原來是賈二爺,我該死,我該死。

這會子往那裡去?』賈蕓道:『告訴不得你,平白的又討了個沒趣兒』倪二道:『不妨不妨,有什麼不平的事,告訴我,替你出氣』。

倪二聽完賈蕓訴說的遭遇,義憤填膺,掏出他口袋裡的所有錢,全部給了賈蕓。

賈蕓拿了倪二給的錢,立馬就去買了些冰片和麝香,給鳳姐送去。

鳳姐見賈蕓機靈,懂得起,一開心,就給了他一個在賈府裡管花草的差事。

老二幫老二,還真是比親兄弟還要親。

這賈蕓是賈二爺,賈寶玉也是賈二爺,同樣姓賈,命運卻有著天壤之別。

由於寶玉講了一句笑話,說賈蕓『倒像我的兒子』,這賈蕓順著竿子就往上爬,趕忙說:『隻從我父親死了,這幾年也沒有照管。

寶叔要不嫌侄兒蠢,認做兒子,就是侄兒的造化了』。

賈蕓比賈寶玉還要大四五歲,卻甘心當了寶玉的兒子。

為了求得發家致富的機會,他真的是豁出去了。

賈蕓的付出終於有了豐厚的回報,他還意外地收獲到了愛情。

在大觀園裡,他與敢於『攀高枝』的林紅玉一見鐘情,倆人演繹了一段驚心動魄的隱秘情愛,緣定終身,以身相許。

同樣的 『賈林之愛』,他們這一對,比那賈寶玉、林黛玉的纏纏綿綿、卿卿我我,而悲劇告終,幸運多了。

這不由得讓人聯想起賈元春回家省親時,發出的感嘆:『田舍之家,雖齏鹽佈帛,終能聚天倫之樂。

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

飽食終日的寶二爺『隻羨鴛鴦不羨仙』,同樣莫名惆悵,對自己愛情、婚姻的失敗表達出無盡的失落。

封建傳統的宗法社會,特別重視嫡長子。

老大肩負著家族傳宗接代、興旺發達的使命,老二顯得相對輕鬆一些。

然而,誰也無法逃脫被封建禮法折磨、摧殘的宿命。

『紅樓夢』第六十六回,『情小妹恥情歸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門』。

講的是,尤三姐剛烈殉情,柳二郎遁入空門。

他們毅然與那冰冷殘酷的社會決絕,不惜以死抗爭。

這是何等的奮不顧身,何等的慷概激昂!那柳湘蓮,柳二郎,不愧是一條重情重義的漢子。

面對柳二郎,身處繁花似錦的大觀園中,賈寶玉,寶二爺,隻能感覺羞愧。

他可是人中鳳凰,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寶皇帝』。

沒有了林妹妹,還有寶姐姐,更有若幹的這妹那妹。

心直口快的表妹史湘雲是個大舌頭,見了賈寶玉,就把『二哥哥』喊成『愛哥哥』。

本來就敏感多慮的林黛玉嘲笑她道:『偏是咬舌子,愛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出來,隻是愛哥哥、愛哥哥的。

回來趕圍棋兒,又該你鬧‘幺愛三四五’了』寶玉笑道:『你學慣了他,明兒連你還咬起來呢』『紅樓夢』的確超前,520的含義,它很早就給我們揭示了。

『二』代表著愛的意思,二子即『愛子』,二爺即『愛爺』,難怪『紅樓夢』對家中排行老二的人情有獨鐘了。

這史湘雲是『紅樓夢』中比較『二』的人物,也顯得比較單純,好相處,以此深得紅迷們的喜歡。

這樣的『二』丫頭倒是和那寶二爺才是天生的一對啊。

大家都在猜測『紅樓夢』的結局,猜來猜去,把他們猜成了夫妻,並且樂見其成。

大概進行這樣猜測的人多數是男觀眾,史湘雲是他們的夢中情人,他們是寶二爺,都喜歡『傻白甜』的迷妹,和這樣的女子相處,爽快、不累。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二』字演變成了罵人的詞匯。

二貨遍地,實在是有辱斯文。

如果曹雪芹老先生早知道『二』會滋生出如此令人難堪的含義,他肯定就不會在書中執著於自己的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