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我媽坐在客廳裡,客廳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自慰棒。
我其實是很小心的一個人。
那次,適逢大學暑期放假回家,我在再三猶豫之下,把煙和振動棒放進了行李箱裡。
我知道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行為,但是香煙和振動棒確實已經是我生活裡習以為常的物品。
回家後,我把它們仔細地藏在一個包裡,然後又把包仔細地藏在我床後的夾縫裡。
但我是實在沒有料到我媽打掃衛生的技藝是如此登峰造極,絕不放過任何角落。
於是我的秘密就這麼暴露在她眼前。
煙是另一回事,在如此大的視覺沖擊下,我媽選擇把煙交給我爸,然後讓我爸來處理我抽煙的問題。
但是,她沒有把自慰棒的事情泄露。
也許是出於站在女性角度上的羞恥,也許是怕我爸會氣得七竅生煙。
總之,桌子上的這根見不得人的自慰棒必須要在6點鐘我爸下班回來前,解決掉。
時鐘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倆都尷尬無言。
終於,我媽開口了。
『你知道嗎,我一開始看見的時候,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有什麼用,直到我打開淘寶掃了一掃,簡直是不堪入目!』
盡管這一番話讓我十分尷尬,但我沒覺得這是個錯誤。
我的內心還是有一套正義言辭的,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終於在出生以來第一次和我媽主動聊了『性』。
『這是我的正常需求,我在這個年紀,產生性慾是很正常的。
況且我《單身》沒有和其他男人發生關系,隻是自己在解決而已,而且它又不是那種要伸進去的』
而後,我又再三地和我媽坦白,自己是一個性慾比較旺盛的人,但有性慾又沒有錯。
在我心裡,這些話說完後應該就足以把這件事合理地解釋掉。
但我再看一眼我媽,她卻早已漲紅了臉,眼眶裡的淚控制不住地流。
『我把你從小養大,我一直以為我的閨女,是純潔的,是聖潔的,你現在怎麼變成了這樣,一個好的女人一定是一個純潔的女人』這不是我媽第一次說出驚人言論。
我記得上一次我媽就用同樣類型的造句說了一句,『身為女人,她的使命就是要生孩子,怎麼能不生孩子呢。
不生孩子,就不是女人了』
這些話傷人嗎,當然傷人。
但是我理解。
我知道,我媽是出於對我的關心才苦口婆媳心地說出這些『叮囑』。
但同時,我又感覺很悲哀,因為我明白了即使我和媽媽之間的感情再深,關系再好,我們之間始終有一道巨大的鴻溝,它和時代有關,和女性身份的本質認知有關。
我媽是七零後,在她的時代,生於小山村的她,也許連欲望這個詞語都沒有聽說過。
她是典型的北方傳統婦女,這麼多年來,一直在為家庭付出,一直在男權話語裡唯命是從,其中的辛酸無法言說。
作為妻子,作為母親,她為他人付出太多,卻反而忽視了自己。
傳統女性道德的枷鎖已經融進她的骨子裡。
面對她的淚流滿面,我也忍不住哭起來。
我不是因為覺得自己錯了而哭,而是單純地心疼她而哭。
自慰棒的事情就這樣在我和媽媽的淚水中不了了之。
我媽成功地在我爸回來前,將自慰棒這個罪惡源頭徹底隱藏。
後來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朋友。
我朋友很驚訝,因為她和我說,她的媽媽經常和她一起討論性,她媽媽還會把自己和她爸爸做愛的事情和她分享。
在她媽媽看來,和女兒溝通性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媽媽還時常叮囑她,和男人發生性關系時需要注意什麼事情。
可惜,我媽媽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從來沒有。
她隻和我說過,讓我在結婚後再『那個』,是的,她連那個詞都說不出口。
不僅如此,我朋友也有自己的自慰棒。
她告訴我,回家後她隨手會把它放在自己的床頭櫃裡,她不會擔心她媽媽的突襲檢查,在她家,她媽媽足夠尊重她的個人空間。
不同的是,在我父母眼裡,我始終是一個孩子。
我多麼渴望有一天可以和他們平等地坐在一起對話,但這一天始終還沒有到來。
後來,我媽沒有因為我對欲望對生理的辯解而擺脫『女人自wei就是罪惡的』這一想法。
我也沒有因為被媽媽發現自慰棒的事情就從此不再使用,我私下又重新買了一個。
畢竟這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我愉悅我的身體,有什麼錯?一直到今天,我們還是在自己的認知裡生活。
但我卻並不悲觀。
我不想用自己的辯解強行去扭轉我媽的看法,我也不奢望我們之間的鴻溝能在短時間內化解。
唯一和從前不同的是,在被發現秘密後,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會更多地和我媽溝通關於我的內心世界,讓她認識到她的女兒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我會循序漸進地和她小心地透露一些『危險發言』,盡管一般聽完後她都會嚴肅地再用一套傳統話語來教導我,但我發現,她其實也是喜歡聽的。
因為,常年在大城市裡生活,我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這讓我們之間的溝通越來越少,所以每次回家,我們都會珍惜在一起的時間,想多了解對方的內心世界。
至於那根自慰棒到底被我媽藏在了哪裡,我始終不得而知。
也許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扔了,也許它永遠地被藏在家裡的某個角落,但至少它存在過,它給我媽的意義遠遠大於給我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