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一名30歲的英國女子去克羅伊登大學醫院看病。
月經不調已經困擾了她很長時間，每次來月經都是一場折磨。
她問醫生哪裡有問題，醫生說最好做個經陰道超聲檢查看看。
她同意了，然而醫生看著病歷記錄，面露難色。
『你是處女嗎？』 醫生問。
女子愣住了，她不明白為什麼要提這種隱私話題。
本著尊重專業人士的心，她點了點頭。
『啊，那就不能給你做了。
對沒有性經驗的女性來說，做這種檢查很痛。
而且經陰道超聲檢查需要用工具伸入陰道兩三寸的位置。
如果我把工具插入你的身體，你就不再是處女了』
呃，這裡是治療和檢查身體的地方，是不是處女很重要嗎？
女子懇請醫生讓她做檢查，和每月痛經比起來，一瞬間的疼痛不算什麼。
然而醫生還是拒絕了，她說患者『需要保護自己的處女膜』。
兩人爭了半天，最後醫生生氣了。
沒辦法，女子隻好打哈哈撒謊，說自己在多年前有過性經歷，不小心給忘了。
這話一出，醫生終於同意給她做經陰道超聲檢查。
事後，女子覺得根本不痛。
『就一點很輕微的不適罷了，總體不難受』 這位匿名的女患者告訴媒體， 『沒什麼大不了的，倒是那個固執的醫生讓我很頭疼』
『我從小在壓抑的文化環境裡長大。
我的家人仍然會做童貞檢查，他們試圖用那片膜來定義一個女人。
我慢慢把這些謬論拋到腦後。
是我自己決定來醫院做檢查的，因為我想知道身體裡發生了什麼』
『那醫生說的話，我簡直不敢相信。
已經2022年了，女人還不得不靠說謊來看病。
好像我們的健康、幸福是圍繞男人的。
這就是童貞文化對我造成的影響』
不是處女，就不能做經陰道超聲。
這聽上去很荒唐，然而在英國卻不少見。
住在萊斯特郡的女子索菲·海沃德《Sophie Hayward》說，自己在去年有同樣經歷。
當時，她去NHS《英國政府資助的國民醫療服務系統》指定的醫院做檢查，醫生發現她沒有性經歷後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相當奇葩，是宗教原因。
『她說我是處女，而她的信仰不允許她冒著撕裂處女膜的風險做檢查』
『我真的很震驚，也很生氣。
我已經痛了兩年多了，每天都在痛，我隻是想找到一個病因。
說實話，只要能消除我的疼痛，我什麼檢查都願意做！』
醫生建議海沃德做腹腔鏡檢查，查出來她患有子宮內膜異位症和多囊卵巢綜合症。
按照正常療法，接下來應該做經陰道超聲，監測子宮和卵巢的進一步變化。
然而海沃德的處女身份讓她得不到這些。
『我覺得最糟糕的是，我根本沒有被認真對待。
想要做超聲檢查，就不能是處女。
那我該怎麼辦？他們是想強迫我隨便找個陌生人，把我的第一次給他？老實說，我還真的想過這麼做，因為那會讓事情容易很多很多。
就是那麼糟』
媒體也不清楚海沃德最後有沒有完成檢查。
在倫敦，一個匿名女子說自己去米德爾塞克斯醫院看病，所有流程都做完，就差檢查陰道了。
結果，醫生拒絕了。
『我已經做過子宮塗片檢查了！』 她對記者大喊， 『我就想做個經陰道掃描。
但是醫生不同意做，他們拼命建議我戴宮內節育器。
好荒唐，為什麼放節育器可以，做個掃描就不行？』
在格拉斯哥，另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女子說，醫生寧願給她做非必要手術，就為了保護她的處女膜。
『他們覺得，除了男性陰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伸進去。
我沒有過性經歷，婦科醫生說不會給我做檢查，因為對我來說太疼了。
而且現階段，他也不想給我做。
後來，他建議我做個手術來檢查，但我不想手術，這根本沒必要啊』
『和性有關的話題都會讓我神經緊張，所以我認真對待他的話……但是我不喜歡他擅自為我做決定。
到現在，我的痛經還是沒解決』
英國醫學超聲學會的指導手冊表明，就算患者沒有過插入式性行為，她們仍然有權利做經陰道超聲檢查。
『處女』這個概念在臨床決策上沒有任何意義。
這些患者確實會感到一些疼痛，但只要醫生在檢查前把利弊說清楚，這不是大事。
然而，英國醫院拒絕陰道檢查的現象已經挺普遍了。
關注女性醫療的慈善機構Cysters的創始人尼拉姆·希拉《Neelam Heera》說，在過去5年，她的多名同事都遇到這種情況。
《尼拉姆·希拉》
『她們的年齡都超過18歲，用的也都是NHS醫療服務。
明明都是正規醫院，這些事卻一再發生，沒什麼改變。
在很多社區裡很常見。
每次我們去問，憑什麼不給檢查，他們給不出好的回答』
求醫路上最難的，當屬蒂娜·阿克薩《Deenah Al-Aqsa》。
2020年，她因為痛經找了至少6名醫生，每個醫生都拒絕給她做經陰道超聲。
她的情況更復雜：她是穆斯林，又是女同性戀，還沒有向家人出櫃。
她和女友有過性經歷，但沒有過插入式性行為，可能不符合醫生對『性行為』的標準。
《蒂娜·阿克薩》
當醫生問她，她是否是處女時，蒂娜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她想說實話，但是害怕醫生認識她親戚，隻好說自己還是處女。
所有醫生都說，他們不能給她做經陰道超聲檢查，因為那會『奪走她的處女之身』。
蒂娜說她不在乎這個，醫生們說，她的丈夫會在乎。
『醫生的原話是，‘如果你結婚了，你丈夫發現你不是處女，這該怎麼辦？’ 她指的新婚之夜上床單沒流血，沒有童貞的證明。
很難相信，21世紀一個專業醫生會認真地說出這種話』
『我緊張但堅決地告訴醫生，我不打算結婚。
她嘲笑了我。
顯然，她不相信我，我又不能跟她透露我的性取向』
有些醫生沒把話說得那麼直白，隻告訴蒂娜做檢查會很痛。
蒂娜說她可以忍受，但他們還是拒絕了，不給任何理由。
『我是一個20多歲的成年人，但看病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個孩子一樣被對待。
我被當作嬰兒，我感覺身體都不屬於我自己。
我需要得到他人的許可才能檢查』
『我們的父權文化歌頌童貞，這滲透到看病上。
人們推崇一個古老且有害的幻想，把它看得比病人的健康更重要』
蒂娜說的『幻想』，是指一個女子的貞潔由處女膜有沒有破來判定。
但這顯然是不科學的，處女膜不是一張完整的膜，它本身就有很多洞《不然每個月的經血也流不出來》。
處女膜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化，有時進入性成熟，它會完全消失。
性行為也不是破壞處女膜的唯一方式。
運動、摔傷、自慰，都可能扯掉這張膜，它無法判定女性有沒有性經歷。
至於『破處』會流血，也是一個迷思。
第一次性行為和第1000次性行為沒有差別，流血與否取決於性行為激烈程度和潤滑度。
如果劃破陰道壁，都會流血，反之則不流。
曾經有婦產科醫生對41名同事做過調查，發現63％的人在進行第一次性行為時都沒有流血。
雖然醫學界已經科普了很多年，全球還是有很多人把處女膜當作貞潔判定的標準。
在文化不那麼開放的國家，很多女性在新婚之夜前都非常焦慮，擔心自己流不出血。
這些保守的氣氛傳到英國，變成如今的模樣。
倫敦西北大學NHS的發言人說，他們沒有做錯。
經陰道超聲屬於侵入性手術，會破壞處女膜，讓很多女性感到不舒服。
『我們的治療手段反映了當地社區對童貞這一話題的敏感度。
這些社區是英國種族最多樣化的地方』
也就是說，為了照顧某些群體的文化，英國醫院勸阻女性做檢查。
蒂娜也說，當醫生看到她的頭巾和深膚色時，立刻判斷她肯定很需要處女膜。
另一些醫生則是自己思想落後，無視處女膜的生物學特性，把它和貞潔掛鉤。
英國的醫學臨床指南從未要求做經陰道檢查的人是處女，所以患者堅持做檢查，毫無問題。
隻是對不在乎處女膜、又是少數族裔的患者來說，事情要麻煩一些。
她們需要一遍遍強調自己真的不在乎，或者多跑幾家醫院，尋找能幫助自己的醫生。
弱勢的她們，在就醫上依舊弱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