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性的焦灼與暴力,隱喻人的空虛與混亂,充滿裸露卻不色情。

有人說,其實邁克·李電影中的角色有個共性,那就是他們要麼不能給予愛,要麼不能接受愛,而導演的重心便是記錄下他們無愛的狀態。

我想這套用在李的其他作品中並不盡然,不過用來形容『赤裸裸』的主角強尼倒是再合適不過。

強尼不是那頭距離拿捏不當,不時好心做壞事的箭豬,而是全身武裝起來,從思維到行為都處處排斥外界的憤世嫉俗者。

影片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這樣一個角色塑造,大衛·休裡斯的忘我演繹讓他最終贏得了戛納影展的最佳男主角獎。

以性的焦灼與暴力,隱喻人的空虛與混亂,充滿裸露卻不色情。

強尼是文化人,有其屬於文化人的困頓,流浪街頭,我們用文化人的語氣美其名曰『追尋』。

外表上,20多歲卻長有一張看似40餘歲的面孔;心理上,未過30就彷如死人般頹敗。

在他獨特的人生哲學驅使之下催生出撲朔迷離的舉動。

他的個人觀念上就認為未來並不重要,因為處身於世紀末的所持有的特定焦慮感縈繞不散,所以一切在強尼的看來徒勞無功白費心思。

影片中的強尼用雄辯的口才,沖著午夜看更滔滔不絕地兜售自己的哲學,忙著跟海報張貼員胡扯,但聽眾無一能理解他,更遑論認同。

邁克·李在訪談中談及強尼其實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一個理想主義者,一旦被現實所反撲,招架不住,無可避免就會被挫敗感所吞噬。

不難發現,影片整體架構類似於公路片,融入到影片的具體語境而言則是奧德賽式的歷程。

迥異的是,奧德修斯找到了回家的路,而主角強尼始於逃避挫敗感的旅途卻是無邊無際。

強尼在倫敦街頭的輾轉流浪也帶出了一片各色的人物。

編導將倫敦城內的這群人從現實社會中抽離出來,賦予其極大的抽象性與指代意義,用寓言式的筆調去撰寫現代社會的現狀,用深邃的目光去審視著人與人間的關系,並賦予二者一種自始至終的苦澀滋味。

沒有一絲溫情的跡象,就連『回家』這樣一種人性回歸的感召也最終不了了之。

往昔不能倒回,垂死的心靈也不可復蘇。

也許是影片的基調是以漆黑夜色居多的緣故,那些寂寥的身影顯得愈發突出。

都市人白天用光鮮的外衣來包裝自己,但也不曾預料在淒涼的夜晚原形畢露。

孤獨就是一種病毒,恣意擴散,尋找其下一個寄主。

『赤躶躶』當中人物大抵都是病態的,他們都是滄海中一葉葉孤舟,得不到慰藉,得不到救助,也找不到出路。

有伴的男女把玩著貌合神離的貓鼠遊戲。

失散時追追逐逐,兜兜轉轉;相聚時又是用抗拒的姿態來自我隔離,男女關系就是維持著微妙而又古怪的平衡。

無伴的男人駐守窗前暢想未來,竟也不覺現實在指間兇猛地流逝。

無伴的女人墨守空房,年老色衰的悲劇標志時光洗刷的印記。

男人要在床第之歡中以暴君的形象出現,才能證實自身的存在與權威。

相對地,其中的兩個女人表現得像一個卑微的乞討者,渴求並依賴著男性的體恤。

同『暴雨將至』所描繪的倫敦相似,作為國際大都市,擁有強大的物質支撐,卻又無法給人帶來安全感。

在『暴雨將至』之中,倫敦作為一個相對發達且文明的象征,反而用其開闊的胸膛掩藏起肅殺與暴虐,賦予一種虛假的安全,讓人在祥和的氣氛底下放鬆警惕,最終招架不住突如其來的暴力。

『赤躶躶』之中暴力同樣也是叫人淬不及防的。

強尼在影片尾段被打,但導演卻故意把攝影機調離現場,讓觀者遠離真相。

也許根本就並沒有真相,純粹的暴力因為沒有理由,所以會如同毒辣的太陽一般灼傷所有經行的旁人,沒有例外,也就沒有了無辜的人。

這,才是更為暴力可怕的存在方式。

同樣『赤躶躶』當中有個男人,導演透過平行剪輯,在強尼施暴的讓其同時介入,是影片當中最具符號化意味的一個角色。

他的出現猶如從天而降,他的形象也是一個暴君式的人物。

女人受其誘惑,非但不能拒絕他,而且唯命是從,稍有強硬者也是對其束手無策。

而在強尼這個具有同樣癖好的男人面前,又顯得要高大強勢得多,儼然一個惡魔般的存在。

『赤躶躶』就如同是陰冷的鬼魅,企圖去撲滅人們內心深處僅存的一線火光,到時候人還剩下什麼?有人稱這是邁克·李最偉大的作品,因為它無情,深刻而又纏繞不散。

最偉大與否,見仁見智。

不過期待一下李導今年的『又一年』倒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