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故事，方舟人生，用聲音傳遞健康，做有溫度的科普。
歡迎收聽方舟之聲。
我們避諱提及未成年人的性啟蒙，也不敢談論老年人的性需求，仿佛前者不會長大，後者不曾年輕。
可老去的器官並未帶走晚年的欲望，「性行為」和「艾滋病」，這兩個我們默認和老年群體割裂的詞，正以氣勢洶洶不容分說的姿態闖入視線。
本期『方舟之聲』，我們想和你分享一位63歲老年艾滋患者的故事。
希望這個故事能讓你我看到那些被隱藏的群體。
《一》
他叫老褚，說實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很難把他和艾滋患者聯系在一起。
那時的他正在和管床的醫生大聲爭執，聲音洪亮得不像個病人。
『沒見過比牛還犟的人』醫生氣極，扔下一句話後扭頭便離開病房。
隔壁床的護工偷偷告訴我，醫生說老褚現在的情況需要有人陪護，但是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聯系家裡人，還嚷嚷著要出院。
作為醫院的志願者，除了協助醫院正常運轉，偶爾我也會做些開導患者的工作。
我拖了張小馬紮坐在病床邊，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姿態，問他怎麼不給家裡人說。
老褚咧了咧嘴，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咋說，讓村裡人知道要被戳斷脊梁骨的』
『恁聽大夫勸嘞』護工操著一口濃重的河南口音在一旁幫腔。
後來醫生又來過幾次，他終於同意聯系自己的弟弟。
老褚沒有家，現在的住所是工地上臨時搭建的板房，包吃包住。
平時負責跑運輸，沒貨拉的時候就在工地上賣力氣幹活，一天也能有過百的收入。
年輕時倒是有過一段婚姻，沒兩年便因為感情不和以離婚草草收場。
63歲的老褚從不避諱提及自己失敗的婚姻、貧窮漂泊的一生以及在大都市討食的艱難，但是每每問到染病的途徑，他便把頭擰向一邊對著窗外，沉默不語。
其實接觸那麼多患者後，看一眼他們的神色心中便已了然七八分。
我迂回問道，怎麼不用保險套。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辯解。
最後頹然作罷。
『哪用過這新鮮玩意，況且她們也沒要我用』
老褚口中的那些她們是一群遊離在城市邊緣的性工作者。
那些女人並不年輕，四五十歲的年紀，專找單身漢做『生意』。
大多都是附近工地裡的民工和卡車司機，一次只要五十。
『生意』冷清的時候，二三十也願意。
就這樣，老褚一次又一次領著不同的女人進入自己的工棚，沒人知道他丟掉的究竟是對欲望的控制，還是對生活的希望。
《二》
來醫院照顧老褚的是他的母親。
老太太是幹慣了農活的，盡管80歲的高壽了，可不論是給兒子翻身擦洗還是更換墊料動作都十分利索。
她看我並不避諱和老褚有肢體上的接觸，便招呼我一起把他扶到床邊的馬紮上，然後自己快速鋪上洗凈的床單和尿墊。
『家裡怎麼就讓你一個人過來了，照顧病人很辛苦的』我皺緊眉頭。
『這病會傳染，他小弟有家有口的，不好過來。
我到這歲數，黃土都埋到這了，沒啥好怕的』
她用手在脖子那比劃了一下。
『老來老來，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太太嘆了口氣。
老褚倒是看得開，在一旁和我閑聊還不忘嗆嘴，『說的不對，應該是白發人送白發人，我要是不去染，白頭發比她還要多』，他低下頭扒開最頂上那層黑發，底下露出的白發像是蓋了一層皚皚的霜雪。
『醫生說艾滋病可以吃藥控制的，生活和正常人一樣』
『出院了，想回家盤個鋪子，賣雜貨』
『還想組個家，也不禍害好的，就找個和我一樣的，好好過日子』
他認真說道，眼神裡卻有著說不清的東西，我低下頭不敢看。
每天中午老褚的弟弟會準時過來送飯，來的時候，也隻是站在病房門口遠遠瞧上一眼，從不進來。
有時候能聽到母親用方言小聲叮囑弟弟以後少過來，老褚也隻是默默翻了個身，背對著病房門口。
再後來他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三》
最後一次見到他，我很難把病床上身形消瘦，戴著氧氣罩費力喘息的男人和當初那個聲音洪亮、孔武有力的老褚聯系起來。
老太太換病服的時候，我看到他黝黑幹癟的皮膚下兩排隆起的肋骨突兀清晰，想起了矗立在戈壁灘上風化的雅丹石。
進入發病期後老褚身體裡的免疫系統在節節敗退。
皮膚開始大片大片的潰爛，持續不斷的高燒令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偶爾清醒的時候，叫他的名字，也隻能聽到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作為回應。
那天傍晚，醫生把老太太叫出去，委婉地問她老家那邊是否有習俗，有的話這兩天就要把人送過去，如果到時候是在醫院，就不好帶走了。
老太太聽懂了他的意思，不住抹淚。
後來再去醫院的時候，老褚的床位早已換了人。
隔壁的護工倒是還在，我倆對視了一眼，『恁來看他的吧，人走嘞』
『出院了嗎？』我仍懷著一點微乎的希冀。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最後
中國有超過3.7萬的老年艾滋患者，據中國艾滋病/性病預防控制中心統計，60歲及以上男性HIV陽性新發病例比例由2010年的7.41%上升到2020年的18.21%。
其中，大部分老年艾滋病患者的感染途徑是「性傳播」。
性，在我們的文化中，甚至在全世界，似乎都是屬於年輕人的。
它讓人想到生育、年輕的荷爾蒙、力量感等一些不太屬於老年的詞匯。
也因此，我們默契的不去談論老年群體的「性需求」。
但是不談論，不代表不存在。
實際上老年人欲望並沒有因為性器官的退化而消散。
這樣的錯位，成了滋生艾滋的溫床。
老年群體的抵抗力本就弱於青壯年，一旦感染HIV病毒，短時間內可迅速發展為艾滋病晚期。
隨著老年人感染艾滋病數據逐年上升，我們不該漠視或者是斥責。
比起性伴侶、性活躍等我們或許難以幹涉的環節，最重要也最有效的做法，是正視老年人被忽視的需求，填補安全性行為的知識盲區，我們一句「使用保險套」的提醒，就能讓他們免受艾滋病的侵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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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標註外，文中圖片源自攝圖網，已獲平臺授權
參考資料：
1.新華網.中國艾滋病感染人數超105萬,這兩個群體值得關注！[EB/OL].http://www.news.cn/local/2021-12/01/c_1128118369.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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