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和網易合作未續約一事，雖然雙方都發了聲明宣佈續約失敗[i]，但筆者認為聲明可能是逼迫對方讓步的博弈手段，雙方目前實際處於分手冷靜期，在授權合同終止期2023年1月23日前，大概率會續約。
今天就和大家聊聊這個，以及之前的談判為什麼會失敗？暴雪授權其他公司運營遊戲是不是靠譜？出現哪件事會意味著續約完全失敗？
一、雙方之前為什麼沒談成
對續約失敗，因為涉及保密協議，雙方都說得雲山霧罩。
暴雪的表述[ii]：雙方尚未就符合暴雪運營原則和對玩家及員工承諾的協議續簽達成協議。
網易的表述[iii]：對於一些涉及到可持續運營、和中國市場及玩家核心利益的關鍵性合作條款，動視暴雪的要求是不可接受的。
筆者的解讀：暴雪漫天要價，網易不從。
和其他所有交易一樣，這次續約沒達成的核心原因其實就一個字：錢。
網絡遊戲續約主要談兩件事：授權金多少和分成比例高低，都是錢的問題。
所有的遊戲運營權的續約交易，因為之前合作了幾年，所以對於對方能賺多少錢，雙方都心知肚明。
但這不影響熱門遊戲授權方續約時會漫天要價，這是遊戲業以及所有內容產業的慣例。
熱門遊戲是稀缺的，代理運營熱門遊戲是一個賣方市場。
如果運營代理不願意加價的，授權方換一個代理就是了。
熱門內容，你不做，有的是人排著隊來搶著做。
隻有親身參與過熱門遊戲續約談判的人才會感覺到授權方的強勢以及代理運營方的無奈，筆者審過的很多合同，根據續約時的條件運營代理幾乎不賺錢，就是給授權方打工。
當然，這也合理，賺錢的內容畢竟是授權方創造的。
所以在全世界范圍裡，遊戲授權商提價大多數情況下都會得逞，但這次暴雪為什麼會踢到鐵板上了呢？有下面三個原因：
1、更換代理暴雪損失更大
暴雪遊戲如果是一個金礦，礦是暴雪的，網易隻是個挖礦的。
無法續約對網易是損失了賣礦產的利潤，但對暴雪遊戲意味著礦脈枯竭，因為停運很長時間流失的玩家很難再回來。
顯然暴雪的損失更大。
在『暴雪更換『魔獸世界』代理，玩家在網易的用戶數據能平移嗎？』[iv]一文中，筆者已經就此進行了分析。
新聞出版總署規定，進口遊戲更換運營方的，要重新申請版號。
而目前國內處於網絡遊戲整頓期，上次進口遊戲版號發放還是2021年6月的事情了，所以新版號遙遙無期。
至於網易那裡保存的暴雪遊戲的用戶數據，因為裡面包含千萬人級別的中國用戶個人信息，如果要傳送給暴雪，屬於數據出境，應當通過所在地省級網信部門向國家網信部門申報數據出境安全評估，筆者估計這個評估也會需要較長時間。
所以暴雪換代理會讓自己的遊戲離開中國大陸市場很長時間。
2、九城代理也無法緩解版號和用戶數據矛盾
近日有媒體稱暴雪和『魔獸世界』原運營方第九城市在洽談重新。
但即便九城運營遊戲，版號和用戶數據問題仍將困擾暴雪。
首先，九城和暴雪的合作是遊戲十多年前的事，根據廣電總局『關於移動遊戲出版服務管理的通知』規定[v]：已經批準出版的移動遊戲的升級作品及新資料片視為新作品，需依其所屬類別重新履行相應審批手續。
十多年來，僅就『魔獸世界』升級版，網易就申請了巫妖王之怒、大地的裂變、熊貓人之謎、德拉諾之王、軍團再臨五個資料片的版號[vi]。
所以，即便九城代理重新『魔獸世界』，理論上其原來版號對應的內容也已經過期，應當重新申請版號。
其次，網易代理的暴雪其他遊戲九城之前沒拿過版號，如果九城和暴雪合作，包括『爐石傳說』、『守望先鋒』、『暗黑破壞神III』、『星際爭霸II』、『魔獸爭霸III：重制版』『風暴英雄』肯定要重新申請版號。
就用戶數據而言，如果暴雪和網易的合同規定的是網易要把用戶數據交給暴雪或其指定的運營方的，則九城和暴雪合作後可以取得網易運營的暴雪遊戲的用戶數據，但暴雪和網易的合同如果隻規定了用戶數據轉給暴雪的，那網易還是應該把數據交給暴雪，如前文所述，這涉及到數據出境，要由政府審查的，需要很長時間。
最後，看九城的官網，其目前的主營業務是加密貨幣和NFT，目前是不是有能力運營這麼多以精密復雜而聞名的暴雪遊戲，也存疑。
3、暴雪自身實力下降，缺乏吸引網易的新遊戲
全球遊戲的發展趨勢是移動遊戲上升，端遊下降。
而暴雪作為一家靠PC遊戲起家的公司，其鼎盛期已經過去，近年來，暴雪從沒有出過『魔獸世界』這種在全球具有統治力的遊戲，其在研的新遊戲也沒有這個級別的。
如果這次暴雪手裡有一款或多款萬眾期待的移動端新遊戲待價而沽的，就算是為了給暴雪留個好印象，網易在這次也會捏著鼻子挨宰續約的。
因為未來的增長是互聯網上市公司最看重的，他們無法承受錯過未來的利益的損失。
十多年前，暴雪把『魔獸世界』代理權從九城轉到網易時可能給網易畫過這個大餅，但現在的暴雪，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實力或者說想象空間。
二、為什麼說雙方目前在分手冷靜期？
這個局面目前還有挽回的可能嗎？筆者認為可能性極大。
如果把之前的聲明看作官宣分手，那麼2013年1月23日雙方合同正式終止之前，這個離婚進程還在冷靜期裡。
現在的局面會造成三輸：玩家無法在國服玩到遊戲；網易喪失運營收入；暴雪除了喪失授權收入，還將流失大量暴雪遊戲的玩家。
如果暴雪更換遊戲代理，遊戲過很長時間才重新上線運營應該是大概率的事件。
在此期間雖然有部分玩家會投奔暴雪的海外服，比如臺服，但有更多的玩家可能會被吸引到其他非暴雪的遊戲，他們一旦玩其他遊戲上手了，暴雪再想讓他們轉回自己的遊戲難度就很大了。
樂觀的說，年底前雙方就可能重新達成協議，因為雙方談崩了的消息已經影響到玩家的信心了，這種情況持續下去會讓遊戲持續失血，如果雙方理性的話，一定會盡快止損。
雖然之前的談判可能讓雙方騎虎難下，但和雙方都關系密切的微軟可以做老娘舅。
微軟年初以687億美元現金收購動視暴雪《這筆交易的反壟斷審查目前還沒有完成[vii]》；微軟麻將工作室的大作『我的世界』遊戲給了網易代理。
如果微軟願意介入，雙方願意在授權金和分成比例上有退讓《主要是暴雪要退讓》，這個已經瀕臨破裂的交易是會起死回生的。
說不定筆者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網易和暴雪的人已經在微軟的辦公室裡談判了。
事實上類似的商業博弈中，聲明分手後重新達成合作的例子還不少。
索尼擁有蜘蛛俠版權，迪士尼有漫威宇宙版權，荷蘭弟扮演的蜘蛛俠加入漫威宇宙後大受觀眾歡迎，不料2019年8月份合作到期前不久，迪士尼與索尼分成談崩了，雙方發聲明說結束合作[viii]，但僅僅一個月後峰回路轉，索尼與迪士尼聲明和解[ix]，蜘蛛俠重返漫威宇宙。
筆者一直認為，此類交易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基礎，不怕談崩，因為雙方知道了對方底線，後續妥協並起死回生的概率會很高。
四、續約如果失敗，標志是網易撤裁運營團隊
確實也存在一種可能性，就是最終網易暴雪商業上沒有辦法達成一致，雙方不續約。
那麼這個可能性的點會在何時出現？如果玩家對此事關注的，可以看網易什麼時候撤裁暴雪遊戲的運營團隊。
如果遊戲不再運營了，他們不可能再支出維持遊戲運營的人力資源成本。
如果最終無法和暴雪續約，網易可以根據勞動合同法第41條裁員：因勞動合同訂立時所依據的客觀經濟情況發生重大變化，致使勞動合同無法履行的，用人單位提前三十日向工會或者全體職工說明情況，聽取工會或者職工的意見後，裁減人員方案經向勞動行政部門報告，可以裁減人員。
但用人單位裁員的，也應當按工作年限向被裁員工支付法律規定的經濟補償金。
暴雪遊戲的大部分由網易上海公司運營，根據網易《上海》網絡有限公司的2021年年報，該公司有1358名員工，而考慮到網易運營是從2009年9月開始運營暴雪的『魔獸世界』遊戲的，其中工齡較長的員工應該有十三年多時間，經濟補償金至少要相當於13個月以上的工資，金額總數不會是小數目。
對於網易而言，裁員會是一筆比較大的開支，其上市公司在發生該筆成本時有可能會公告，同時，涉及的員工也可能會把裁員的消息發到社交平臺上。
所以，如果網易發裁員消息，那就會意味著和暴雪的合作真的無法挽回了，但是在此之前，我認為大家還是可以對雙方的合作保持觀望，甚至保持樂觀心態。
本文作者：遊雲庭，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知識產權律師，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
[i] https://weibo.com/5883095259/MfroxCtBy
[ii] https://www.businesswire.com/news/home/20221116006090/en/Blizzard-Entertainment-and-NetEase-Suspending-Game-Services-in-China
[iii]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0782105
[iv] https://mp.weixin.qq.com/s/5rc2ifNGQmt3xPJ5l0qx8A
[v] 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5%B3%E4%BA%8E%E7%A7%BB%E5%8A%A8%E6%B8%B8%E6%88%8F%E5%87%BA%E7%89%88%E6%9C%8D%E5%8A%A1%E7%AE%A1%E7%90%86%E7%9A%84%E9%80%9A%E7%9F%A5/19819614?fr=aladdin
[vi] https://www.nppa.gov.cn/nppa/publishing/serviceList2.shtml?gamesName=%E9%AD%94%E5%85%BD%E4%B8%96%E7%95%8C&publishingUnit=&operationUnit=&documentNumber=&description=
[vii] https://finance.sina.com.cn/chanjing/cyxw/2022-01-21/doc-ikyakumy1775863.shtml
[viii] https://www.yicai.com/news/100309812.html
[ix] https://www.sohu.com/a/344009528_114960